倘若沒有邀請，白玉肯定沒有打算在拜年之前去一趟李家的打算了。只是現在都親自來接了，白玉肯定答應。只是家裡白子安正跟哄著他的李立雙說的熱鬧，院門被拍的嘭嘭作響，一聽就知道來人有多著急了。

　李立雙擔心是別人來找孩子麻煩，可是跟在他身後的白玉，卻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村裡果然什麽都傳的快，白玉昨天下午到的下林村，今天上午白家老屋那邊就得了消息。

　李立雙一下子拉開了大門，許是開得太急，外面的人順著拍門的力氣倒了進來，李立雙靈活的跳到一邊。低頭去看，這人頭髮跟亂如草窩，因為瘦的厲害，露出來的皮服都松弛的跟布袋子一般，身上的衣服也是皺皺巴巴，大冬天的竟然連件棉襖都沒穿，撐著地的手跟雞爪似的。

　他仔細看了很久，才看出來這竟然是白家的那個老虔婆，想到自己姐姐在她手裡吃過多少虧，受了多少苦，剛剛看到這人的可憐樣子，心裡生出來的憐憫，立馬消失的乾乾淨淨。不過好像李家的從根子上注定的，哪怕他以前那樣恨這個老太婆，看到她已經成了這幅樣子，他再也說不出傷人的話，只是站在那裡冷聲問她，“你來找阿玉做什麽?”

　這幾個月，白老太因為是中了白玉的符才病弱的，一開始她慢慢的沒有力氣的時候，以前當家的威嚴還在，再加上白老頭擔心這些後輩們能現在就不管老太婆，估計以後，自己病了老了不能動了，也能不管自己。所以一直壓著兩兒子和兒媳婦對老太婆好。

　鬧了血液檢查之後，他們沒有得到好處，又害怕白玉，總算是老實了。白老太不想死，知道白玉不可能會救她，就一直鬧著讓兒媳婦去給自己熬中藥，喝藥湯子，希望能有點用。可是還是慢慢的越來越不能動彈了，等終於失去了站起來的力氣之後，自己心裡的額好兒媳們，立刻就轉了風向，天天抱怨買藥材要用多少錢，還要給她吃好吃的。

　老頭子也知道這都過了兩個多月了，老婆子一點起色都沒有，還越來越不好了，哪裡還能說得出來要兒子、兒媳一定要管老婆子的話?把人得罪的狠了，自己已經這把年紀了，還能去靠誰?

　所以很快，白老太婆沒有藥喝了，慢慢的連肚子都吃不飽，再後來自己就算是拉在炕上也沒有人管，十天半個月都沒有人會想著幫自己擦一下身子，不管她怎麽看著房間門口那裡如何咒罵，既盼不來兒子，也盼不來老伴兒，更不要說兒媳婦了。老頭子嫌她髒臭，搬著鋪蓋卷睡了中堂的大炕。守著這樣的虐待，她才會瘦成這副模樣，這還是昨天老頭子輕言細語的說了，這都要過小年了，還是給她洗個澡，不然人來了家裡不好看，自己身上才沒有屎臭味。

　今天隱約聽到大兒媳婦和三兒媳婦兩人在嘰嘰咕咕的罵人，說白玉那個狠心的狼崽子回來了之類的話。許是她的求生欲望過於強烈，她忽然覺得自己充滿了力量，下了炕，瘋了一般就衝到了白玉門前。她真的不想死，真的還沒有活夠。白老太倒在地上，鼓起來的力氣散盡了，她再也爬不起來，只能聚集全身力氣，仰著自己的臉，全是渾濁的老淚，她真的不想死，不論要怎麽做，哪怕是給白玉下跪都行，她想求求白玉救救她。

　可是她情緒這樣激動，身體這般虛弱，她說不出這麽多話來，只能嗚嗚的哭。好半晌她才能從眩暈中，看到白玉清冷的臉，對自己這副淒慘的樣子沒有半點動容，連報仇了的快感都沒有。

　好半晌，她才微微探出手，只能用氣聲說，“求…………求…………你…………”

　白子安看著地上因為想要去抓白玉，而蠕動著瘦的皮包骨頭的身子，有些害怕，往旁邊退了一步。他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奶奶對自己不好，對姐姐也不好，他雖然討厭她欺負姐姐，但是毫無辦法。以前他總說長大了要保護姐姐，可是說真的，他還沒有想清楚，要怎麽保護她，怎麽對付自己這麽壞的爺爺奶奶。

　不過他也真的沒有想過，有一天，這個在他眼裡如惡魔一樣的人，會趴在地上，怎麽用力也起不來。他心裡酸酸的，不知道什麽感覺，既不高興，也不難受，最終也沒有同情。

　白玉蹲在白老太的身邊，輕輕的說，“你想讓我救你?可是為什麽呢?”

　李立雙擔心外甥女年紀小心軟，急著拉住她，“阿玉這事你別管，要是出什麽事，白家那些人肯定會訛上你。這種人沒什麽跟她好說的，我在這裡看著，你快點找幾個村民，把她抬回她家裡去。要是她死在你家裡，那怎麽辦?”

　想了想，要是白老太不最後回光返照一般跑到自己院子裡來，她的確是再也不想跟那邊的人再說一句話的。既然是這樣，那幹嘛要浪費口水，果然轉身，通知了王菜花。

　沒多久，王菜花就找了幾個村裡的叔叔伯伯，用門板把白老太抬了回去。白家人知道她跑到白玉的院子之後，沒有去找她的原因，就是想著要是她能死在白玉家裡最好，那時候不管怎麽鬧，白玉必須把喪葬費給出了。

　只是哪想到，這麽快這死老婆子就被抬了回來。村裡人早就知道白老太病的不輕，再也不能賴到白玉身上，而且也不敢賴。看到白老太這樣一副慘兮兮的樣子，誰還敢對白玉怎麽樣?越是自私涼薄的人越是惜命，就好比白老太拖著要死的身子，還要去求一求白玉，就是因為怕死，怕極了。

　第二天白玉就帶著李立雙還有長大了的胖胖嘟嘟，去了李家，跟姥爺姥姥，好好的說了說話，因為有活寶白子安和胖胖嘟嘟，在李家一天還是很開心的。

　看著兩個孩子好，姥爺、姥姥也放了心， 看著白玉離開的背影，兩老依偎在一起，覺得在姐弟兩身上終於看到了希望，白玉這孩子真的飛起來了。

　第三天清晨就有村民拍白玉的門，說白老太死了。她聽王菜花說，自從抬了回去，白家人就沒把她放在房間，就在中堂用板凳擱了門板，讓她躺著。白老太嗚嗚咽咽的哭了兩天兩夜，在昨天夜裡總算是嚎哭一聲，斷了氣。

　白玉想，也不知道在人生最後的時刻，這個人到底有沒有一絲後悔，逼走了善良孝順的二兒子，把自私涼薄的大兒子和小兒子、大孫子當寶貝養，到頭來這樣愛著的幾個人，一個都不想管她。

　不過想也沒用，白玉還是帶著白子安按照嫡系血親給白老太披麻戴孝，送她上了山。

　因為家裡有親人去世，白家小院，沒有像去年一樣張燈結彩，這是王菜花叮囑了又叮囑，哪怕她再不喜歡白家老太太，也不能在她剛去世的時候，在家裡掛紅。這會被人講究死的。

　所以白玉和白子安興致都不高，直到初一一大早開門，竟然迎來了霍雲霆，兩人才有些笑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