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初可試言之。”
曹丕低垂了眼簾,讓臉龐變得深諳上位者的喜怒不形於色,徐徐而言。
“諾。”
狡狐點了點頭,開始了洋洋灑灑,“征伐幽州劉玄德,按先王之方略即可;征伐隴右馬孟起,亦是效仿當年先王征伐漢中之策也。征伐江東,則是先奪南中之地,再發大兵威逼交州,逼迫孫仲謀不得不將雙方戰場放在荊南。以此,便可讓江東的長江地利以及水軍精銳優勢,皆不複存在。只需我軍能保持十年攻勢,以江東的地廣人稀,自然會不支。”
“發舉國之兵,尚且需十年?”
曹丕挑起了眉毛,語氣中帶了些許不悅,“孤若是以舉國之兵,從淮南、荊南同時攻之,五年之內尚且不可虜孫碧眼邪?”
五年?
你當江東十幾萬精銳之兵是泥捏的啊!曹老大都做不到好嘛!
你算哪根蔥!
陳恆露出了一絲苦笑,“回魏王,江東已歷三世,根基穩固。若從淮南進軍,我軍難在於跨過長江;而且去歲荊南我軍新敗,已傷軍中銳氣,亦恐難以建功。”
嗯....
曹丕的回答,只是輕微的一個鼻音,來表示了對這個回答很不滿意。
稍微沉吟了一會兒,便想起了什麽,又徐徐開口,聲音有些冷,“以子初之間,此三家勢力,若是孤圖之,何方最易何方最難?”
“在下以為,當以隴右最易,而江東最難。”
陳恆想都沒想,直接就扔出了答案,“然而,在下以為攻伐幽州劉備無論難易,魏王都應不留余力!”
好嘛,曹丕這次,再也沒有掩飾眼中的冷意,聲音也變成冷漠無比,“子初是以為,孤征江東,乃不智之舉乎!乃是有愧先王乎!”
淨說什麽大實話!
陳恆心中不由來了句。繼而,用手往天上舉了舉,“回魏王,在下不敢。在下的理由,乃劉備終究是漢室苗裔,乃我曹魏天命之絆腳石矣!”
額....
曹丕愕然。
然後,臉上露出了一些苦澀。
他終於從孫權嘲諷的羞惱中醒了過來。
也終於知道了,為什麽他阿父留下的人,都在反對他征伐江東的決定了。
原來是借著攻打劉備,將天下人都覺得漢室滅亡必不可免,讓天下人覺得曹魏代漢,乃是天命所歸!
只是可惜了,他的麾下臣子們,沒有一人膽敢將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語說出口。沒有人願意在這種事情的謀劃之初,便參與進來,讓身後名在史書中留下不好的筆墨。
“唉...”
昂頭一聲長長的歎息。
他起身走了下來,抓住了陳恆的手,臉龐上有些感動,也有些愧色,“孤謀劃征伐江東數月有余,眾僚佐皆默默無言。唯獨子初,敢直言讓孤得知矣。”
是啊,都五月了。
他都讓人將囤積在河東的糧秣與物資,幾乎都搬去了淮南。
不可能再讓人再搬回來!
不然,不說苦於徭役的民夫,就連來回趕路的兵卒,都得群起叛變了。畢竟行軍打仗是本分沒錯,但沒有朝令夕改讓人來回奔波的不是?
又不是遛狗!
也就是說征伐江東,已經變成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曹丕想反悔,都沒有理由了。所以他也只能將錯就錯下去,爭取打贏了這一戰,為了贏回自己錯誤決策的些許顏面。
“子初,事已至此,可有良策可助孤贏得此戰乎?”
他眼中帶上了殷殷期盼,看著陳恆,“豫州之南,孤皆可讓汝督戰!此戰各路兵馬如何策應,孤皆可從之!”
在這個時候,
他終於想起來了,他眼前這個人是攻無不克的世之狡狐。也終於想起來了,在支持他當上世子的人中,唯獨這位狡狐還沒有得到回報。“恆,多謝魏王信任。”
陳恆後退兩步,拱手表達謝意,“然,恆若是督戰南線,隻敢言不敗,不敢言可勝矣。”
肉眼可見的,曹丕眼中的冀望,黯淡了下去。
有些蕭條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緊鎖著眉頭,閉目長吟了好久,才再度發問,“子初,汝方才言,當以隴右馬孟起最容易平定,何解也?”
“回魏王,蓋因馬超根基最弱耳。”
陳恆也入了坐,“其一,乃是人心所望。江東有三世之基,幽州劉備乃漢室宗親,治下之地皆得人心。而馬孟起,雖祖上乃伏波將軍馬援之後,然已經與一匹夫無異。其先父馬壽成就曾數次反叛漢室,不為士人所望;如今,馬孟起更是陰襲其外舅張公祺奪得漢中, 黔首百姓亦然不恥矣。”
“嗯,然。”
曹丕撫摸著胡須,微微點了頭。
“其二,馬孟起治下,與我軍接壤之地的戰線太長,無法處處重兵把守。而我軍得巴中之地已有數年,人心也已經安穩,可發大兵矣。以我軍雄厚實力,從關中與巴中同時發兵,完全可以讓他們顧此失彼,疲於奔命。孫子有雲:‘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此言當應在隴右馬孟起矣。”
“善!久聞子初善戰之名,今日方知不虛矣!”
曹丕大讚出聲,馬上的,就話鋒一轉,“若無關中助力,而孤讓子初督巴中之地,事無巨細皆委任之,子初可有把握,得蜀中之地乎?”
不給馬兒吃草,就想讓馬兒跑的?
陳恆揚了揚眉毛,沒有當即回答,而是看去曹丕的眼神有些疑惑。
後者卻是一聲苦笑,“子初,非孤不願發關中之兵,乃是實在有心無力耳。征伐江東勢在必行,關中曹子丹所督,還需留有兵力防禦並州。”
額....
好吧。
陳恆知道了,這個曹子桓,是決定一錯再錯了。這次打孫權若是不能取勝,以後他還要繼續攻打,直到有個結果出來。
為了他這個新鮮出爐的魏王,的面子。
不過,這樣也好。
某缺少的,就是汝這句“事無巨細皆委任之”,所給以的權力!
當即,陳恆起身走到大廳中央,拱手而拜,擲地有聲,“若是魏王將巴中事務,皆委任於恆。恆不才,五年之內,必然將蜀中之地,遍布我曹魏旌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