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狐陳子初?
本來還對即將離世的賈詡,帶著點傷感的曹丕,心中一下子就變得好生冰冷。
無他,狡狐陳恆督戰過荊楚,如今又在巴蜀主事,若是在調過去關中擔任督帥,豈不是大魏朝的半壁江山,都淪為己吾陳家的播種地?
在如今,隨著曹魏第一代宗室大將的凋零,能與軍功匹敵狡狐陳恆的人,大魏朝已經找不出一個了。
功高蓋主,已經是刻不容緩之事!
這種顯而易見的事情,難道有張亮、陳平之奇的賈詡,看不出來?
或者說是,這個毒士和狡狐私下有勾結?
心中猜測已經很接近事實的曹丕,轉念一想,又將這個想法給否認了。他想起了賈詡自從進入曹魏勢力後,就沒有和任何人結交過。
而且這些年,沒有看到賈詡和狡狐有過任何來往。
是故,曹丕想了想,便揮手讓隨身記錄天子起居的僚佐出了屋子,聲音很輕的問道,“太尉乃是想諫言,讓征南大將軍轉為關中都督乎?”
“咳咳”
臉色越來越灰敗的賈詡,連續咳嗽了好久,才用渾濁的眼神看向了曹丕,“非也。陛下,老臣之意,乃是說彼江東孫仲謀與隴右馬孟起,皆是征南大將軍手下敗將耳。自古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是故,如何調度將士防禦江東與關中,當應詢問征南大將軍是否有良謀。而並非是老臣能言之矣。”
天子曹丕,一下子就恍然大悟。
他聽出來了賈詡隱晦提及的事。
當年,魏武帝征伐江東,在赤壁之戰中敗於江東大都督周瑜;而後來,是狡狐陳恆以詐死之計,不僅讓周瑜含恨而終,為魏武帝雪恨;還一舉奪得了荊南諸郡。
而漢中郡同樣如此。
當年魏武帝大舉征伐的時候,因為內部的叛亂導致軍糧不繼,無奈退兵。還是狡狐陳恆,在督戰巴蜀後,僅僅以巴中之地的兵力,便將漢中打了下來,讓馬家軍首尾不能相顧!
可以說,若是讓陳恆督戰攻伐江東或者馬家軍,都能坐等捷報!
就算不是他督戰,讓他建議軍力調度布防,也能得到一針見血的見解!
“善!太尉此言,乃金玉良言也!”
想通了一切的曹丕,馬上就開口稱讚。
然後呢,又眯起了眼睛,將聲音壓得更低了,“朕有憂慮,望太尉務必解惑。彼狡狐陳子初,征戰多年,勞苦功高,我大魏當如何避免昔日淮陰侯之事邪?”
他終於問到了,此番前來的主要目的。
也終於讓賈詡,有機會踐行當日在洛陽城外河畔,給狡狐許下的諾言:某日後必有報之!
臨故去的時候,心中若是變得了無牽掛,就會松懈了那一口氣。
賈詡也是這樣,他對這個世界再無牽掛了,溝壑縱橫的臉滿滿變得青灰色,斷斷續續的咳出了幾個字眼,“咳陛下已有安排,何必還問老臣邪?咳咳”
這個樣字,也讓天子曹丕大急。
不是舍不得賈詡離世,而是他沒聽明白賈詡的話語。
什麽叫他已經有所安排了?
他什麽時候就了安排?
他看著這位馬上就斷氣的老人家,情急之下抓著賈詡的手,用力的搖了幾下,“太尉,朕有不明了!明言之!”
天見可憐。
原本都要瞑目的賈詡,耷拉的眼皮又抖了抖,嘴唇微微抖動著,含糊不清,“呃呃”
“朕在聽!太尉大聲點!”
天子曹丕立刻探過來身體,微微側著頭,將耳朵幾乎都貼在了賈詡的嘴巴上,也終於聽清楚了:“呃立立儲”
“立儲?”
曹丕又催促了起來,
“朕聽清了,太尉以為立那位王子?”只是這一次,他再也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太尉賈詡,這位一生毀譽參半的老狐狸,薨。
以七十七歲的高齡,得善終。諡曰肅侯,長子賈穆襲爵,並且得到了天子的善待,以兩千石郡守授之。
嗯,不出意外的話,賈穆此生也就止於郡守。
畢竟三公九卿的職位,就這麽幾個,賈穆沒有人脈支持之下,是不會再升遷了。
不過呢,賈穆覺得,應該還是會有意外的。尤其是在前些日子,他得到母家的書信,胡遵說狡狐陳恆嫡次子已經在關中了以後。
秋,七月。
懸空了好久的,都督冀並兩州兵事的位置,終於塵埃落定。
天子曹丕以上軍大將軍曹真,持節任職。
朝中百官,對此沒有什麽異議。反正在他們心中,早就有了領悟。區別不過是,這個人是曹真還是曹休而已。
但有一個人,就心中惆悵無比。
他是北中郎將吳質。
本來他的官職,就是為了接替曹仁的位置而設立的。結果呢,如今他還被平級調動,轉為了東中郎將,去青州任職了。
他是知道理由的。
因為司馬懿的兵敗喪身,讓天子覺得他們這些潛邸之臣,不堪任交戰區的都督。而且他與曹真的關系素來不和,天子擔憂他留在冀州耽誤事。
哎,他是個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可憐兒。
秋,八月。
天子詔令,讓狡狐陳恆前來洛陽述職。
對此,狡狐陳恆接到詔令的當天,就帶上部曲日夜兼程而來。
如此的心急,一方面是要給做個任事勤勉的姿態,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早就有了準備。
準確的來說,是在得知司馬懿戰死的時候,他就開始準備了。
布局了那麽久,終於等到了收獲的時節,怎麽能不好好的準備呢?
而且,在得知曹仁也亡故的時候,他還興奮形於表,昂頭長歎一句:“此乃天助我也!”
然後急忙忙的,將鳳雛龐統約出來,兩人又謀面了一次。
還是洛水畔,還是以垂釣為理由。
老實說,龐統並不喜歡垂釣。荊州豪族出身的他,更樂意撫琴高歌、或者遊山踏水賦辭什麽的。如果有那個時間的話。
但是呢,這一次狡狐的邀約,他是帶著一臉笑容來的。
他也得知了曹魏各種不好的消息。
這些不好的消息,對馬家軍而言,就是利好,就是談判的資本。尤其是,上個月在隴右的馬超,讓人傳過來了一封書信。
自稱繼大漢正統的劉備,在書信裡先是和馬超的亡父馬騰攀了舊情,然後便說到了目的:兩家結盟,他可以封馬超為秦王。
對,秦王。
而不是涼王或者蜀王。
通過這個王爵,可以看出兩家結盟後,劉備許下的利好或者說是條件:馬家軍需要攻打關中,奪下八百裡秦川作為封國。
馬超還是有些心動的。
畢竟如今天下四分,唯獨馬家軍,沒有名分。他馬超依然掛著,當年漢獻帝封的鎮西大將軍職位。但他也知道,接受了劉備扔出來的帶著刺的誘惑,也就等於和曹魏關系急劇惡化,變成了不死不休。說不定,就被當成了首要攻打的目標了。
所以呢,要不要接受這種兩難的問題,又變成了龐統需要去考慮的事情。
誰讓整個馬家軍裡,就他的腦子最好用呢?
龐統的回復,是先讓馬超稍安勿躁。
理由是,接受了劉備的冊封,也就是得到了個名義而已,對實際利益沒有半點促進。但是不利的哪一方面,是擺在眼前的。
雖然說曹魏去年征戰大敗而歸,但巴蜀之地的曹軍,狡狐統領的兵卒,卻是半個沒有折損。萬一惹怒了曹魏小器量的天子,下令讓狡狐發兵攻打蜀中,豈不是將馬家軍當成了炮灰,為幽州劉備和江東消耗曹軍的實力?
但是呢,馬超心動的理由,還是有道理的。
作為一方勢力的君主,鎮西將軍的官職,終究還是太低了。低得治下軍民覺得,好像沒有什麽前途可期待。在這個節骨眼上,將劉備封秦王當成資本,讓曹魏將馬超的官職往上提一提,好像也不過分吧?
反正就是名義而已!
是號稱大漢正統的劉備封,還是接受漢獻帝禪位的曹丕封,不都是一樣的嘛
帶著這樣的思慮,龐統的赴約和上一次一樣,很積極。
又一次反客為主的,提前設下了宴席,等狡狐來會談一番。好借著狡狐的口,將馬家軍的心中所願,傳達給曹丕。
只是他忘了一點,狡狐陳恆,從來都不是個按套路出牌的主。
這個讓馬家軍吃了好幾次虧的世之狡狐,剛來到落水畔的時候,看到龐統已經設下宴席後,就很客氣的拱手作禮,一臉笑容的說出,讓人很不開心的話語。
“慚愧,又有勞士元了。只是,恆覺得,我等此次乃是最後一次坐談風月矣!”
什麽個意思?
汝個狡狐要被調去其他地方任職了?
龐統眉毛就是一挑,心中閃過這個念頭。
若是曹魏將深得巴蜀人心的狡狐陳恆調走,對馬家軍而言,絕對是好事!畢竟他這隻鳳雛,自負對上曹魏其他都督,都能平分秋色的抗衡!
心中微微有些喜悅閃開,還沒等蔓延到臉上變成笑容,他就壓製掉了。
不能在坐談風月,還有另一種可能:兩家刀兵再起!
而且,以他這些年對狡狐的了解,後者的可能,應該會更大一些。
心中有些不安,他面色如常的引陳恆入宴席,有些漫不經心的問出了緣由:“子初何出此言邪?”
“無他。只因去歲我大魏南征,敗北也!”
果然,狡狐陳恆歎息一聲,說出了龐統的心中猜測。
世人皆知,曹魏的天子,心胸器量不大,尤其在乎顏面。
去年的南征失敗,讓曹丕在天下人面前變得顏面無存。如此情況下,他就想辦法將顏面給找回來。從哪裡跌倒,就要從那裡爬起來!
這點,龐統也是知道的。
他更知道,自從漢中郡被曹軍奪取,馬家軍的勢力變得首尾不能相顧,變得最容易攻滅的勢力。也就是讓曹丕覺得,有狡狐陳恆親自督戰,征伐馬家軍的蜀中,是有利可圖的!是能將大魏天子的顏面,給找回來的!
心中的苦澀慢慢渲染開來,彌漫了身軀後,就變成了龐統嘴角的一絲自傲。
他微微斜了腦袋,用似笑非笑的神情,對著狡狐陳恆問道,“子初雖有百戰不殆之美譽,然,如今巴蜀之地,可還有足夠的兵卒,可供驅使邪?難道子初以為,兵力與某相差無幾之下,便能擊敗於我軍邪?”
《孫子·謀攻》有雲:“故用兵之法,十而圍之,五而攻之,倍而分之。”
征戰還是要兵力來說話的。
尤其是攻防戰。在兵力相差無幾之下,龐統只要將兵力龜縮在城池及險要關隘之地,陳恆想攻下蜀中,談何容易?
而造成曹軍兵力不足的局面, 是之前龐統讓出南中!
在當時,他一半的考慮,是和陳恆達成協議;另一半的考慮,就是將曹軍分散。
地盤越大,就需要更多兵卒去駐守!
更何況,陳恆麾下的法正部,已經趕赴荊南武陵郡防禦江東;而馬謖部更是陳兵於南中興古郡,牽製交州的兵力。
如今狡狐說要攻伐蜀中,是從何而來的底氣呢?
難不成,以為他鳳雛龐統,當真和故大將軍袁本初一樣無統兵之能?以十倍兵力,尚且敗於魏武帝之手?!
對於龐統的詰問,狡狐陳恆臉上的笑容,猶如盛夏裡盛開的繁花。
他先是舉起酒盞,邀龐統共飲,聲音清朗得不帶半點人間煙火,“士元與某,各領一軍對抗久矣!何故出此狡辯之辭邪?”
好嘛,龐統微微蹙眉。
剛想開口分辨,卻又聽到狡狐繼續說道:“其一,去歲我大魏敗於江東,傷亡甚重。然而,荊南之地,若是夏侯伯仁只是堅守城池,某還是能將法孝直的兵力調回來的。”
龐統有些不情願,但還是點下了腦袋。
的確,夏侯尚麾下兵力,想斬將奪旗有點難,但堅守還是可以的。
“其二,江東孫仲謀在交州駐軍不多,某若將興古郡一半兵力召回來,其也無法圖謀南中。是故,某之兵力,已經勝於士元耳。”
說到這裡,陳恆故意頓了頓,讓笑容變得很奸詐,“我軍得南中後,光布仁義,讓漢夷皆歸心。剛好,士元不是將許多蜀中黔首,遷往了隴右及西涼邪?”
頓時,龐統一臉的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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