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七月,魏國右將軍狡狐陳恆,車駕途經豫州許昌。手機端 https://
他是沒有那份心情,去那個空有其名的朝廷裡拜一拜天子劉協的。但是呢,他沒心情,有些人倒是興致不錯,反而過來看他了。
嗯,準確的來說,是在他必經的官道,堵人。
是大漢朝的右將軍高乾。
這位主動放棄兵權,被曹老大善待,以高官厚祿扔在許昌當成收買人心的擺設,將自己的儀仗、鼓吹等都帶了出來。
大咧咧的在管道中央擺下宴席,坐等狡狐的到來。他的擺宴,當然不是來示好餞行的,而是給狡狐找難堪。
他是大漢朝的右將軍,而陳恆是魏國的右將軍,官職雖然相同,品秩卻有高低之別。按照當下的禮製來說,狡狐陳恆見到他了,得下馬示意。
好吧,高乾與陳恆之間的那點矛盾,大漢朝人人皆知。他這是趁著狡狐的失寵,來痛打落水狗的。
所以呢,當下就有許多吃飽了沒事乾的官僚們,都跟著跑過來,等著看事態的發展。
到底是狡狐低下腦袋,上演一幕“虎落平陽被犬欺、龍困淺灘魚蝦戲”的戲碼呢?還是奮起爭執,雙方來個面紅耳赤的撕破臉皮呢?
光是想一想,都能讓人期待不已啊....
好嘛,得到消息的眾多官僚佐吏們,各自帶著下人們,都趕來了。為了看這出好戲,將官道堵了個水泄不通,黑壓壓的一片都是腦袋。
狡狐陳恆呢,當然不會讓他們白來一趟。
在車駕被堵了以後,在眾目睽睽之下,看著高乾的儀仗和鼓吹,捏著胡子露出了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也從口中發出了一聲厲呵:“眾將士聽命!”
“在!”
由張仁率領的兩百親兵部曲,掏空了己吾陳家家底打造的重甲步兵,頓時就是整齊一片的應聲。
聲音之大,讓官道旁邊的蟬鳴都噤聲,也讓圍觀的官僚佐吏們心頭上,閃過了很不好的預感:這狡狐,不是要直接動刀子吧?
他們的預感是對的!
因為接下來,狡狐口中吐出來的字眼是:“無前!”
無前者,屠盡眼前一切能動的。無論是人,還是雞犬。
“諾!”
伴著應諾聲,這些跟著狡狐征戰四方,從屍山血海中走過來的部曲們,殺氣肆意。都揮舞著手中的兵器,大步向前湧去,臉上的猙獰半點不作假:“殺!”
額....
官僚佐吏們當即就在心裡罵了娘。
官道太窄,他們人太多,幾乎變成了高乾儀仗的擋刀肉盾。馬上的,他們驚恐出聲,狼狽的連滾帶爬往官道兩側的樹林裡鑽去。
頭上的布冠、腳下的鞋子,掉了滿地都是。
高乾更是當即從口中噴出了一堆汙言穢語。
在明晃晃的刀劍下,他也很狼狽的躲開了。
他的儀仗隊和鼓吹隊,直接做了鳥獸散;他擺下的宴席被那些重甲部曲們,踐踏而過,狼藉一片。
前來羞辱別人的,反而被別人給羞辱了。
“以下犯上!試圖謀殺上官!此乃謀反也!”
高乾對著逐漸遠去的狡狐車駕,大聲怒斥著,“豎子陳子初,某必定上書朝廷,彈劾汝縱兵殺戮百官之罪!”
也引起了前來看戲的官僚佐吏們,一致的聲討。
其中,有些在慌亂中被踩了的、被絆倒摔跤閃了腰的老人家,聲音更是帶上了“不破樓蘭終不還”的悲壯。
嗯,他們也是這麽做了。
但是呢,他們的彈劾上書,猶如石沉大海,連個水泡都不冒的。就好像大漢朝的三公九卿們,都集體暫時不理事務了一樣。
好嘛,主要是這些彈劾的上書,還沒有傳到了尚書台,就丞相府的董昭給扣下了。連送去給魏王曹孟德、或者是丞相之副曹丕過目,都沒有那個必要。
一手包辦了曹操變成魏公、魏王的董昭,是為明白人。
他才不會做這種無意義的事。
彼狡狐陳恆,戎馬二十余載,對魏國堪稱是勞苦功高,天下人都知道。然而,現在的下場是無緣無故被奪了兵權回來當擺設,心中能沒有氣麽?
發泄一下,不是很正常嗎?
魏王曹操,會在這種小事上計較嗎?
相反,他還巴不得高乾之流多一點,好讓陳恆將怨氣都給發泄出去了。
畢竟這隻世之狡狐,無論從那個方面來說,對魏國都是中流砥柱。他奪兵權,是因為陳恆才年方四旬,就權柄太大了,未來會陷入“升無可升、賞無可賞”的尷尬地位。
會被手下人慫恿、會騎虎難下,對他曹氏的後代造成威脅而已!只要曹魏變成天下正統,將狡狐無人壓製的隱患去掉了,未來,還是可以當成國之爪牙的。
比起曹魏的未來,現在狡狐區區驕橫之舉,有違禮製,又能算得了什麽呢?
再說了,狡狐也是個人,也是有七情六欲的。督軍征戰四方多年,連一點血性都沒有,怎麽可能呢?
人非聖賢嘛,孰能無過呢?
對吧!
就這樣,在董昭的壓製下,在魏王曹操保持沉默的情況下,這種命令親兵部曲揮刀向百官的不可饒恕,竟然很神奇的沒人再提及。
所以呢,高乾就淪為了笑柄,給氣病了。
下不了床的那種,還無臉見人的,上表以病致仕。連他在朝廷當羽林郎的長子高祚(史實人物,曹操部將,杜撰為高乾的長子),都請辭了。
據說是氣不過其父被狡狐侮辱,便辭了大漢官職,要去鄴城魏國找其父好友衛凱,幫忙謀個魏國的官職。
為了日後能崛起,報復狡狐賜下的恥辱。
但是呢,誰都沒有想到,在他和高乾辭別的時候,卻是一臉的欣喜。同樣的,對外聲稱氣病了高乾,也是一臉的紅光滿面,半點病容都沒有。
對!
他們都是在作態。
高乾在很多年前,就在高柔的周旋下,和同郡的狡狐結成了鄉黨!以狡狐政敵的面目出現,為了打入衛凱、鍾繇為首的小團體中!
因為狡狐和高柔都是這麽覺得的:大漢式微不可逆轉,曹氏將興。然而曹操麾下,潁川士人與譙沛人士各佔半壁江山,我等兗州士人,當相互扶持耳!
高乾也是這麽認為的。
而且,他這些年觀狡狐的行事與手段,還認為,日後狡狐肯定讓圉縣高家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就如當今魏王曹孟德,給夏侯氏帶來的前所未有的高度!
彼狡狐陳恆,和魏王曹孟德,無論是行事手段還是胸中溝壑,都太像了。而一個已經六十有余,一個方才堪堪跨入四旬。
更讓他堅定信念的,也是他告訴長子高祚的那句話:“汝觀狡狐此生,是否有這樣的感慨:如有鬼神之助?”
是的!高乾覺得,狡狐前半生的運氣,好到讓人無法置信。
縱觀陳恆的歷往,提攜或重用的人,都是一方才俊;謀劃任何事情,都會變成事實!在常理中不可能之事,都變成了化腐朽為神奇!
對此,除了歸於有鬼神相助外,高乾想不到任何理由。
此乃天眷之人也!
亦或者是,應承天命之人也!
他是這麽斷言的。還想起了在桓帝時,有黃星見於楚、宋之分,遼東殷馗說了“後五十歲當有真人起於梁、沛之間,其鋒不可當”的預言。
人們都以為,魏王曹操是應了這個預言的人。因為當年曹操大破袁紹, 剛好是遼東殷馗說的五十年後!
但是高乾覺得,這個五十年後,還可以代指:建安五年後!
那一年,陳恆也陣斬了河北名將文醜!從那一年開始,狡狐就再無敗績!崛起也“其鋒不可當”!
而魏王曹孟德呢?
在狡狐赫赫之功讓世間傳頌了之後,就有了赤壁之敗呢!然後就有了征伐江東、征伐關中的無功而返!
運道,截然相反!
是不是,就意味著,魏王曹孟德和狡狐陳子初,在天道的注視下,正在此消彼長呢?
最重要的是,遼東殷馗說的是“梁、沛之間”!
沛,是魏王曹孟德的故裡;而梁,則是狡狐陳子初的故裡。陳留郡,自古就是在梁的疆域范圍內的!
這樣的無上希望,如此美好的未來,無論多麽艱苦,都是值得一搏的,不是嗎?
尤其是高乾他自己,是以降將的身份進入曹營的。如今,不過是許昌朝廷裡的一個擺設罷了!又有什麽顧忌,不可以放手一搏的!
好嘛,狡狐陳恆雖然知道高乾裝病、高祚去鄴城的意圖。但是還真沒有想到,高乾對他還有這層期待。
他如今,正笑吟吟的看著一位故人。
只見過一面的故人。
曹魏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