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試之期終於到來!
考試的地點,就在洪州府城東貢院。
貢院是洪州府最大的建築,周圍插滿了荊棘,防止作死的考生翻越,這是慣例,所以貢院又叫“棘圍”或者“棘院”。
洪州府貢院有500多個小單間,按照“千字文”進行編號,每個考生一間,連考三天,吃喝撒睡(拉要申請去茅廁)都在這個小隔間裡,在沒有高科技的情況下,想作弊,”互通有無“是行不通的,要麽隻能自帶,比如將準備的內容縫在衣服裡,不過,你精考官也不笨,直接把你衣服撕了,然後讓“保安”將你拖死狗一樣拖離考場,哭爹喊娘也沒有用;要麽就是找“槍手”替考,晚唐八叉手而成八韻的大才子溫庭筠溫八叉,就是個“槍替”的老司機,同一場考試,他為八個人“擬策賦”,玩轉考場,才思之敏捷,心膽之大,實在匪夷所思......報應就是他自己沒考上!
龍武和薛良溫師徒同考,正背著鋪蓋、考籃(裝有筆墨等文具)進行排隊,等待“驗票”入場。
搜檢官檢查得很仔細,不但確認特征,“驗明正身”,甚至要解開頭髮,看看裡面有沒有藏著小紙條,這也使得“入檢”程序顯得枯燥而漫長,薛良溫都憋尿了,卻又不敢跑出去撒。
解試三年一次,人生能有多少個三年?機會難得,誰也不敢亂來。
終於輪到龍武,他向搜檢官遞上自己的“浮票”,也就是古代的“準考證”,上面寫著自己的名字、籍貫、身體特征、年紀、編號等信息。
龍武的“籍貫”是洪州府轄區晴隆縣,身體特征是左肩有顆痣,保人叫童成貫,也不知道是何方神聖。
“把你的衣服解開,讓我看看你的肩痣!”搜檢官年紀四十多歲,老臉又厚又黑,面無表情的說道。
考個試還要脫衣服,尼瑪。
龍武將衣服拉開半截,袒露出左肩,說道:“看吧!”心裡卻在想,老子屁股上還有一顆,比這大多了,要不要看?
薛良溫那小子在身後竊笑,悄悄道:“小師父好性感......”
“性感”這個詞,自然是龍武教他的。
好不容易檢查完,龍武和薛良溫各自去找自己的號房,薛良溫的是“劍號巨闕”中的“巨”號,龍武的卻是“鱗潛羽翔”中的“鱗”號,相隔很遠。
龍武找到“鱗”號房後,放好鋪蓋,準備好筆墨,打坐引氣,靜待考試,這“號房”是三面圍牆,一面敞開的小房間,窄逼局促,比牢房條件都還不如。
等所有考生入場後,監門官就開始關門,望樓上站著守衛的役兵,最大程度保障考試秩序,一陣“鐺鐺鐺”鍾聲敲響後,巡考官將試題發了下來,龍武一看,考的是經義,一來就是:“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義......“
這句話出自儒家五經之首《易經》,說的是神農氏時代就有了物物交換的“市”,這點難不倒龍武,從物物交換、貨幣交換的角度,都有話說,甚至可以適當做一些“預言”,讓閱卷官“振聾發聵”。
龍武正寫得酣暢淋漓,意猶未盡,突然聽到安靜的考場傳來一陣殺豬般的叫聲:“嗷......不要啊,大人,下次再也不敢了......”
聽到有腳步聲響,龍武抬頭看去,只見一個白發蒼蒼的瘦弱老大爺被拖著從門口經過,那老大爺顯然並不想走,哭著喊著吊在拖他的巡捕官身上,
樣子滑稽搞笑,看來是作弊被逮著了。 作弊風險雖然很高,但利之所在,無論在古代還是龍武所在的那個時代,防范得再嚴密,始終還是會有人願意鋌而走險,搏一搏,單車變摩托,白衣變卿相。
過了一會兒,沒想到又聽到雜亂的腳步聲,直接朝著龍武的號舍走來。
龍武剛站起來,就看見巡捕官喊道:“你出來!”
瑪得,難道......
出門一看,見到走得最前的巡考官,也就是洪州府錄事參軍林甫揚,另外還有個洪州府通判陸廷風,一個穿著大紅官服,生面孔,站在正中間,應該就是朝廷派來的監試官禮部侍郎汪從義,再右邊,是薛道衡,薛道衡並未參與解試主考,怎麽會來了這裡?
這些人的後面,還有一人,正幸災樂禍的笑著,肥壯寬碩!
谷風奇!
林甫揚問道:“就是他?”
谷風奇上前道:“正是此人,他來歷不明,戶籍作假,乃是“冒貫應試”,請各位大人明察!“
......
尼瑪,老子挖你家祖墳了,這麽坑我?!
汪從義道:“為免打擾其他士子應試,將他帶回洪州府衙再說。林大人留下,陸大人、薛大人,還有谷風奇同回府衙。”
龍武默然。生平第一次造假,一造假就被抓,艸!
“谷風奇,你如何得知龍武籍貫有假,須知胡亂捏造罪名,當受重刑?”薛道衡坐鎮府衙,厲聲問道。
禮部侍郎汪從義和通判陸廷風分坐兩側,谷風奇和龍武跪在地上。
谷風奇嚇得屁股抖了一抖,急忙回道:”此消息乃一知情人士告知,證據確鑿,小人就算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胡言亂語。“
“那個所謂知情人何在?”
“他交待完就走了,我並不認識他。”
“龍武冒貫應試的事情,禮部已派人查實,確鑿無疑,籍貫是假,晴隆縣並無此人。”禮部侍郎汪從義說道。
也就是說,至少一個月前就被人舉報了?誰舉報的?自己來到這邊,得罪的也就是谷風奇,聽說這貨屢試不第,對有機會考取功名的人懷有嫉恨之心,他想借機整自己,算是“人之常情”,隻不過給谷風奇透漏信息那個人是誰?!
知情者不過三四人。薛道衡、鮑師爺不可能搬石頭砸腳,薛良溫作為惡少敗家子,什麽事都乾得出來,本來嫌疑最大,但最近的表現馴如綿羊,不像假的!
還有誰?!
”龍武,朝廷明令禁止冒貫應試,你為何明知故犯?!“薛道衡厲聲問道。
“我心懷家國,也想一展抱負,無奈外出遊歷時,因故失憶,不知家鄉何處,不知身在何方......”龍武緩緩說道。
“晴隆縣縣尉童成貫,是你何人?”禮部侍郎汪從義問道。
“不認識,但我為了讓他給我作保,曾以他家人做威脅,他是無辜的......”龍武這才知道童成貫原來是晴隆縣縣尉,心想事情既然都到了這步,必然不能善了,就盡量將罪責往身上攬就是了,沒必要連累幫助過自己的人。
薛道衡聽到龍武這句話,差點感動得老淚縱橫,龍武這樣說,也就是不會把他供出來了。
“你一文弱書生,何德何能,敢威脅他家人?”汪從義疑惑道。
龍武站起身來,團轉著揖了一禮,然後走到右邊空椅旁,使出內勁,用手一劈,那實木椅子竟然碎裂。
”小人力大無窮,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他這麽一擺弄之後,瞎子都看得出雞的力氣哪有他的大,就算是能夠犁地的古巨雞也被縛了。
“你......”汪從義的聲音有些微顫抖,這文官似乎有點被嚇著了:“你有如此身手,自當好好報效國家......”
汪從義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不容易擠出一句場面話。
陸通判這時開口道:”龍武,無論你有千條萬條理由,總是做錯了事,不該冒貫應試,涉案相關人等,也將接受懲罰。“
“陸大人,事已至此,各位大人要對我做何懲罰悉聽尊便,至於其他人.....”說著悄悄向薛道衡打了個顏色:“也隨便你們吧!”
龍武第一次說晴隆縣縣尉童成貫以及相關人等被自己威脅, 是無辜的,其實是說給薛道衡聽,一是讓他放心,我不會拖你下水,二是讓薛道衡知道有“武力威脅”這個理由;至於這時候又說“隨便你們”,是不想自己幫他們開脫,反而惹生嫌疑,好事變壞事。
薛道衡精明老到,看到龍武打的眼神,立時心領神會,說道:“龍武戶籍造假一事坐實,自當嚴懲,不過,其余一乾人等因被龍武武力脅迫,不得不從,是否......?”
汪從義道:“就算是被脅迫,但畢竟已成從犯,如果不加以懲罰,恐怕此種事情會再次發生。”
薛道衡給了陸廷風一個眼神,意思是幫忙兜一下啊。通判和知府,雖然在職位上有微妙的監察關系,但畢竟在同一個府衙辦公,薛道衡作為官場老司機,和通判陸廷風將關系打得很好。
陸廷風也用眼神回應了一下,表示收到,說道:”汪大人說得沒錯,童成貫等人自然也要受罰,不過,事出無奈,或可從輕發落,免一年俸祿?至於龍武,行為惡劣,社會影響極大,不容姑息,或可禁止其終生不得進行仕考。“
禁止終生不得仕考,這雖然不殺頭,但在大宋讀書入仕這樣的大環境下,對一介書生來說,無異於要了老命。
汪從義點了點頭,說道:“薛大人你看呢?本官讚同陸通判的想法。”
薛道衡自然千肯萬肯,沒有比犯事後不受到牽連更幸福的事情了。
谷風奇也遍體舒爽了,你不是有才嘛,這回還不是像老子一樣!
龍武沒想到被罰這麽重,也被整懵逼了,想做個官就這麽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