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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隋在五尺道的盡頭築起石門關，兩扇一尺二厚的大門一閉，西南與中原的聯系就會徹底斷絕。

　朱伯此刻就站在關下，近千人的商隊讓守關將領覺著害怕。

　“尉遲家的，您說這大半個時辰都沒勘驗完事，會不會不叫咱過去，要不您去問問?”

　朱伯很擔心，想讓跑這條道的尉遲家管事去打聽，身後那是花光侯家全部家底才弄來的貨物，這要是不讓過關，自個不如跳江算了，活著也是丟人。

　“朱管家，您老把心放肚子裡，這守將是咱尉遲家帶出來的，不讓過還反了他不成。某家才一年沒走這道，他就敢胡來?”尉遲管事臉上有幾條抓痕，雖說已經好了，可傷疤還在，一說話就猶如毛毛蟲爬樹。

　守將確實不敢扣人，親自帶著兵來慰問尉遲管家。

　“猛叔，剛在山上打個麂子，就聽說您過來，晚上正好給弄個麂子乾巴給您下酒！”

　“行了，甭費事，趕緊讓咱過去，三十多裡呢，那破道誰敢摸黑走。”

　尉遲管家不領情，守將拉著他交代:“過去了可千萬小心，自打去年那姓侯的刺史過去，這都快一年沒收到官報了。前幾日我還尋思找兩人過去瞅瞅，現在您要過去，正好幫盯著點，爨人最近可不老實，銅錠都不往外運了。”

　尉遲管家扔給守將件皮裘，頭也不回的穿過大門。

　朱伯聽得直冒冷汗，心想自個主家不會出事吧，聽說蠻子愛吃人肉，別到了姚城連骨頭都找不著。

　五尺道，平夷路，肩連石崖，腳懸江頂。

　朱伯年紀大，走半道就腳軟的不行，被兩護衛牽著才一步步挨過來，等過了險峰連站都站不穩，只能被馬馱著走。

　“尉遲管家，要我說就擱這歇著算了，摸黑過去也走不了多遠。”

　剛才過關時耽擱了大半個時辰，眼下商隊在摸黑行進，走的很艱難。

　“這的山可不比關中，毒蛇毒蟲多了去，要在這扎營，明日非死幾個不可。”

　半山腰有個寨子，

原木建成的寨牆上還有火光在閃爍，那裡就是商隊的宿營地。

　龐大的商隊讓寨子裡的人心生警覺，伴隨著號角聲衝出來百十號蠻人。

　尉遲管家笑眯眯的走上前，借著火把的光亮讓眾人看清楚。

　“都是些老實人，前隋平亂的時候就在這，平日裡種些谷子養個豬崽啥的留好，等商隊路過時就拿來換鹹鹽麻布，現在學聰明了，百十斤的豬崽敢收六匹，往年都是一頭豬一匹的。”尉遲管家喝著豬骨頭湯給朱伯介紹。

　千人商隊除了爨宏達進貢那次出現過，爨氏的地盤已經很久沒有過這麽龐大的商隊。

　堂狼銅礦守將在接過兩個玻璃物件後，神秘兮兮的把尉遲管事拉到一邊，小聲說:“幫我弄個女人出城，別叫人知道，過了益寧隨你處置。”

　堂狼守將的話很讓人吃驚，誰不知道他老婆是爨宏達親妹妹，母老虎一般的人物，昆州境內誰敢招惹。

　“你偷摸埋掉就行，幹嘛讓我帶走?”尉遲猛有些擔心。

　“城裡都是她的眼線，我在礦上巡守和誰吃過飯她都知道，要是能偷偷埋掉我早這麽做了。這次就是她的人告密，說我藏了個女人在堂狼，估計明日就會過來，到時一對質，非翻天不可。這事你就幫我辦，回程時送你些銅錠。”

　“人在哪，扮作商隊夥計，我連夜過關，記著留好給我的銅錠。”

　帶個女人過關的事，尉遲猛覺著並不難，守將跑木樓後邊一會，帶著個哭哭啼啼的女人出來。

　白裡透紅的臉上眨著對杏花眼，櫻桃小嘴一張，露出排潔白的牙齒，脖頸上飄著幾縷黑絲，看得尉遲猛都覺著意動，怪不得舍不得殺呢。

　女人不願走，抱著守將的胳膊在撒嬌，最後實在沒辦法，只能威脅說正牌夫人到了會扒皮抽筋才消停。到裡屋換上夥計的衣服，背著個小包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出了堂狼才一個多時辰，就見一個滿臉橫肉，嘴上長須的高大女人騎著馬路過，身後跟著十幾個爨人士兵。

　尉遲猛覺著守將挺可憐的，娶個這樣的女人還不如打光棍呢。

　爨宏達在得到商隊獻上的禮物後並沒有為難，給了他們到姚州的官憑，進來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出去的人。

　過了益寧，姚州已經遙遙在望。

　“那姚城就是個小村子，百十戶人家守著兩畝薄田過日子，山裡野味倒是多，可人去少了總叫個虎啊，狼啊給叼去一兩個。往年到那就是換頓熱飯，歇息兩日而已。您老可得勸勸侯家，這破地莫說給個刺史，就算給個宰相都不能留。”

　尉遲猛的話得到朱伯的竭力擁護，自打過了石門關，那是日子是蛇膽炒黃蓮苦上加苦啊。

　路是人踩馬踏出的山路，下個雨別說人，馬都能滑山下去。山裡的蚊子，一宿就能給人吸成肉干。兩護衛嫌熱跑河裡洗澡，不光踩到水蛇，還叫螞蟥給鑽褲襠裡，弄下來的時候快有銅錢粗了。老主家那是風裡雨裡過來的，可小主家身嬌肉貴，萬一有個閃失，你叫侯家往後怎辦。

　這回過來先瞅瞅主家過的可好，要是不成就勸主家把官給辭嘍，就算鬧到朝堂也的讓人回去。小主家就算被發配，那也遭夠罪了，一個娃娃能惹多大禍，至於往死裡折騰人不。

　姚州的夏天如同吃奶娃的臉，你永遠不知它什麽時候會變。

　本來暴雨傾盆的天空，在商隊即將走出森林的那一刻戛然而止，朱伯欣慰的舒了口氣，把蓑衣解開拿在手裡，順便翻出帶來的蜜糖，準備讓主家好好補補。

　尉遲猛走出森林的那一刻愣住了，他覺著自己來錯了地方，姚城不是這個樣子的。

　“尉遲管事，這就是你說的小村子?”朱伯也楞住。

　離森林不到五丈就是大片大片種滿甘蔗的土地，許多農人正在地頭忙活，一條小河從西向東蜿蜒流淌，河的兩岸種滿了水稻，一群半大小子正拿著竹簍在田埂邊放水捉泥鰍。

　在河流的上遊，一座有著紅色城牆的城池橫跨在小河兩岸， 朱伯甚至能看到城牆上大唐的旗幟。

　“這是我眼花，還是神仙施了法術。當初前年過來時真是個小村子，裡頭的縣令還和我哭訴呢！”尉遲猛使勁揉著自己的眼睛，要不是城北那座山沒變過模樣，他甚至覺著自己回到了蜀中。

　還沒走出幾步呢，商隊便被一隊唐軍攔下。

　“到哪裡，武器，放，進城。”為首的軍官說話腔調怪異。

　“我們是大唐來的商隊，有官憑。”尉遲猛從身上的銅管裡拿出證據。

　一個士兵接過匆匆忙忙朝城裡趕去，軍官依舊帶人留在原地監視。

　尉遲猛看了半天才對朱伯說:“這夥府兵怎瞅都不像唐人，倒像這裡的蠻子，你看他那身打扮，除了橫刀，哪有府兵的樣子，連話都說不利索，咱不會叫他們給騙了吧?”

　朱伯趕緊吩咐商隊的護衛戒備，長刀短弓都從馬背上拿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