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是機器,衝殺到現在,大唐僅存的三百余騎已經精疲力竭。
李靖死死盯著前方的烏沒啜,想要活命只能博一次了。
“低聲輕傳,隨我擒殺賊首。”李靖吩咐周圍的親衛。
至於張公瑾的人馬,李靖不認為他們會在半刻之內趕到,這次是自己托大了。
“死戰!”李靖掙脫親衛的阻攔,縱馬向烏沒啜衝去。
身後的唐軍拚著命往兩頭阻截突厥士兵,要為主將流出條衝殺的路線來。親衛護在李靖兩側,哪怕突厥的刀劍砍來也不躲不避,只求能在死前力保主將殺到烏沒啜跟前。
仗打到現在,唐軍已經沒有退路,很多士兵已經開始以命換命,反正都是死,拉個墊背的自己也算有了戰功,婆姨娃子還能受些皇家的照應。
烏沒啜想下令放箭,射殺這幫瘋子,可雙方人馬已經攪在了一起。
“俟斤請往西移,唐蠻快衝過來了!”親衛在一旁規勸。
烏沒啜很珍惜自己的命,一言不發的打馬靠向河堤。
李靖眼看就要殺到面前,突厥人的首領卻突然離開,看著周圍連刀都握不穩的親衛,李靖朝天大喊:“時不我待。”
四周的突厥人殺光兩側唐軍後,慢慢向李靖和他的親衛圍過來。
李靖看看四周,能坐在馬背上的唐軍不足五十,看來今日便是自己的死期,既然殺不了突厥頭人,那就戰死好了。
“手弩,齊射正南,耶耶我今日帶爾等同升仙界!”李靖把橫刀往胸口上撞,“咚咚”的響聲如同軍鼓。
剩余的唐軍學著他的樣子把橫刀往胸甲敲擊,大聲喊著“同升仙界!”
親衛此時已經掏出了手弩,把剛才要留給烏沒啜的弩箭射向南邊的突厥人,強弩百步貫穿重甲,手弩二十步內無可匹敵,弩箭一出,唐軍就跟著李孝恭向南猛突,趁著十來個突厥人被射倒的功夫衝入陣中。
正仗拚的是謀略,亂仗打的是勇氣。
連死都不怕的唐軍竟然逼得突厥人連連後退,突厥大將發怒了,指使後隊放箭,李靖在砍殺中聽到不遠處的弓炫聲,朝唐軍大喊:“往馬群裡衝,防箭。”
突厥的箭雨不分敵我,混亂的戰場上頓時倒下一片,大部分還是突厥自己人。
李靖的右臂中了一箭,橫刀已經被他扔掉,用左手在地上撿了把突厥人的腰刀,此時他身邊只有六名親衛陪同廝殺。
烏沒啜在黃河邊被河水流動的響聲吵得有些心煩,正要去戰場上看看,就聽到南邊隱約傳來戰鼓聲。
“唐軍的援兵來了,讓他們快些。”烏沒啜的視線被南邊的小山丘擋住,以為只是行軍鼓。
等馬蹄聲已經清晰可聞時,張公瑾帶的騎兵已經殺到面前。
感謝黃河南岸的低矮山丘,突厥人的哨探發現張公瑾時,雙方已經只有四十丈的距離,對於騎兵而言,這點距離可以忽略不計。
“南側唐軍!”哨探用突厥話大聲嘶喊。
張公瑾的橫刀已經切過他的脖子。
兩千四百多的騎兵排成錐型向烏沒啜的大隊衝來,李靖聽到喊殺聲時已經看到三丈外突入的唐軍。
軍士找來幾匹馬扶李靖和他的親衛騎上,張公瑾已經到跟前了。
“回城,突厥人眾,只能憑高牆固守。”李靖咬牙對張公瑾下令,大唐的騎兵沿著河岸朝東面狂奔。
烏沒啜剛把刀掏出來,就見唐軍拐了灣往靈州跑去,立馬下令追擊,
說不定能直接衝進城內。 李靖進城時已經累得快虛脫了,斷後的張公瑾讓城頭連射三輪才把追過來的突厥騎兵逼回去。
此時北門守將通報,北門突厥外突厥準備攻城,李靖和張公瑾顧不得休息,趔趔趄趄朝北城門跑去。
靈州城雖不及長安半成大,但因為是邊塞重鎮,城牆修的還算堅固,突厥投石機未造好之前應該能守住。
攻擊北門的是欲谷設,不是他想幫烏沒啜,而是頡利下了軍令,突厥大軍不能在靈州浪費時間,黃河一線必須快速拿下。
欲谷設手下的兩個部族首領先做了試探,除過丟下十幾具屍體外,一無所獲,攻城本就不是他們擅長的。
“把帳篷綁在牛皮上做盾牌,唐軍的八牛弩不算多,不要太拚命,靈州城除了軍械沒什麽好東西,我們隨便打幾下就行。”欲谷設朝著身後的幾個將領說。
“可汗的軍令怎麽辦?”一個將領提出疑問。
“烏沒啜那個傻子會完成的,這個地方讓給他,我們需要的是涇州,長安那種好地方。”欲谷設的回答很有誘惑力。
手下開始按他的吩咐挑選合適的送死人員,畢竟弱小的戰士每個部族都有一些。
烏沒啜也退到城門五裡外修整,準備強攻城門。
一陣低沉的號角聲後,黃河北岸出現一面巨大的狼皮旗幟,頡利出現了。
李靖站在城樓看到了北岸的旗幟,覺著一場惡戰是不可避免的。
張公瑾帶著人趕到西門駐守,那裡的烏沒啜也不可輕視。
欲谷設對頡利的到來很不滿意,這位叔叔很可能會破壞自己保存實力的想法,哪怕最後攻下靈州,自己的戰功也只會排在烏沒啜之後,平衡這種東西並不是只有漢人會。
“加上一個千人隊,告訴勇士們,可汗在背後看著呢,不要丟了我的臉。”欲谷設懶洋洋的吩咐。
突厥人開始豎起巨大的盾牌,幾十部雲梯開始跟在盾牌後狂奔,再後邊則是負責掩護的弓手。
李靖覺著突厥人是過來送死的, 連投石機都不用就想攻下靈州城,當是賀蘭山下的羊圈呢。
“八牛弩直射盾牌,弓手拋射後軍,刀盾手卡住缺口,雲梯讓他們搭,金汁管夠。”李靖朝著四周吩咐,已經有堵著鼻孔的輔兵開始將裝著糞水的大鍋抬上城牆,火頭軍開始皺著眉頭生火煮沸。
三百步外,八牛弩率先發威,一面蒙皮大盾被撕成了碎塊,站在盾後的幾人兩個沒了腦袋,一個沒了半截身子,剩下一個沒了右腿。鏟頭狀的箭矢如同菜刀切豆腐,直接掃平前方的一切障礙。可惜這種直接命中的幾率實在太低,更多的是飛到遠離目標的地方。
“八牛弩不能停,弓手準備,要是連皮甲都穿不透,耶耶閹了進宮。”李靖捂著右臂罵髒話。
江淮軍常年水戰,弓箭作為主武器已經熟的不能再熟,別的唐軍還在靠齊射殺傷時,江淮軍已經開始比拚直準度。
兩輪拋射過後,弓手將官不顧李靖的軍令,下令部下自由散射。
突厥負責壓製的弓手遭了殃,躲在大盾後吧,沒法放箭,離開大盾後,又會遭到城牆上弓手的精準射擊,一時被困在原地動彈不得。以至於唐軍刀牌手可以伸出腦袋往牆下倒金汁,欲谷設的士兵損失慘重。
“可汗,不如造好投石機再行攻城。”頡利身旁的將軍勸道。
“欲谷設像頭喂不飽的惡狼,讓唐軍在他的身上割幾塊肉也好,免得整天用道門仙術的名譽搶奪別人的部眾。告訴欲谷設,太陽不落山,他就不許收兵。”頡利衝著欲谷設的營地發出陣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