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希的憤怒是有理由的,孫祖傑才剛剛三十三歲還不到,他就如同初升的太陽一樣,有著遠大的前途,可是他卻為了一個女人選擇了止步不前,背棄了太多人對他的期望。
楊希可以容忍他出軌,但是絕不能容忍他止步不前,這是一個出身非同一般的女人最基本的直覺,因為她從小到大見到的一切都隱含著權力。
但是孫祖傑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沒有那麽非常出色的才乾,他頂多是借助前世看到的聽到的,指明一個方向,讓出色的部下們奮勇往前衝。
不論是手腕還是能力,孫祖傑都有所不足,隨著與官場的糾葛越來越深,三十三歲的孫祖傑越來越覺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更讓他有些膽寒的是,他似乎成為了幾方利益交纏和爭取的核心人物。
有的人需要他不斷前進,步子再大一點,更大膽的說出一些話;有的人則要求他適當慢一慢,緩一緩,把基礎弄踏實了。
孫祖傑的內心深處支持後一種看法,這幾年他做了太多的事情,適當緩一緩,踏實一下根基,確實很有必要,但是他目前的形象和處事風格讓太多人對他定型了,有太多人想推動著他往前走。
孫祖傑頭疼得不得了,他也不知道怎麽做,內心就有些退縮,當然更多的是他看清了自己的現實,他不是那塊料,有些夢也該醒了。
年三十兩口子大吵一架,次日兩人卻很有默契的去了楊老的住處,大過年的誰也不願意讓家裡人不高興。
孫祖傑陪著楊老聊天。到了八四年,楊老明顯老了,身體也大不如前,老爺子已經不太管事了。也就是看一看文件,重大決策會谘詢一下他的想法。
孫祖傑試探的問道,“爸爸,我想辭去華改委的兼職,也盡量不再參加政務院會議。”
老爺子目光猛地敏銳起來,“嗷,說一說為什麽?”
“我覺得太累了,為了參加各種會議,我簡直成了空中飛人,這樣下去我擔心自己撐不住。
這兩年華投的攤子越來越大,我已經管不過來了。我想上半年沉下心各家單位都跑一趟,理清一下內部問題。
貪多嚼不爛,我這兩年有些過於求速,後來又多了華夏飛機這一大攤子,我覺得要好好收一收了。”
楊老盯著他看了很久,“這是你的真實想法?
“嗯。”
楊老悠悠的說道,“你的選擇雖然有些出人意料,但也無可厚非,除了女人問題,你大部分時候都不糊塗,隻是連我都沒有想到你這麽快就下定了決心。”
孫祖傑沉默不語,楊老接著說道,“都是做實事的人,有些分歧是正常的,你現在知道夾在中間的苦楚了,還早著呢。
你要想脫離苦海,要麽就是和他們一樣,成為下棋的人;要麽就乾脆點,做好自己的本分。
說實話,我對你想搞財團那一套有些不以為然,我們國家的體制不一樣。倭韓走得通的,到國內行不行,我也不知道。”
就在孫祖傑與楊老交談的時候,楊希則和自己兩個嫂子一起陪著宋大姐忙活著。宋大姐很會察言觀色,她很快意識到楊希的心理狀態有些不對。
所以宋大姐不動聲色的把女兒叫到房間裡,娘倆開始了密談。宋大姐開口道,“你們前幾年不是好好的嗎?這段時間怎麽搞得,不斷得鬧矛盾?”
楊希眼淚都流出來了,“媽,孫祖傑太讓我失望了!”
說完,楊希就把孫祖傑跟他說的話告訴了母親。宋大姐搖搖頭,“真是冤孽呀,你想怎麽辦?”
“我也不知道怎麽辦。他亂來,讓我丟盡了臉,我也認了。搞到現在連孩子都有了,我也隻好眼不見為淨,可,可,他昨天說的那番話,我真得受不了,他怎麽變成這樣了?”
宋大姐歎了一口氣,“姑娘,你說你離孫祖傑的心還有點距離,我還不相信,現在我是真的信了。你把兒女情長放在一邊,好好想一想,他為什麽會變得頹廢起來?”
楊希愣了愣,“媽,你這是什麽意思?”
“傻姑娘,你這都不明白,孫祖傑工作遇到大麻煩了,他這是起了退縮之心,能讓他退縮的人,能那麽簡單嗎?”
楊希若有所思,宋大姐拍了拍女兒,“你去把祖傑叫來,我跟他談一談,事到如今,有些話也要跟他說清楚。”
很快,楊希和孫祖傑就換了一個位置。楊希陪著老父親,楊老看著她,搖搖頭,“把臉擦一擦。”
楊希擦臉回來,楊老歎息了一聲,“現在後悔了?”
楊希搖搖頭,默不作聲。楊老當著女兒的面回憶起了往事,“我第一次見孫祖傑,那小子十四歲,剛剛擊敗了倭國九段,給老首長們敬酒。那會是最後的寧靜,唉,當時在場的人大部分已經不在了。
這小子二十歲,放了一顆大衛星,一大堆人圍著他寫的東西研究了半個多月,也就在那時,很多人深深地記住了他,我也不例外。
第三次見到那小子就是你帶著他來見我,想一想七八年過去了。”
楊希猛地想起了當日孫祖傑在醫院裡說的那番話,想想時間正好是孫祖傑二十歲的時候。到底他當年寫了什麽,放了什麽大衛星,讓所有人牢牢的記住了他。
楊老長歎道,“姑娘,你受委屈了,孫祖傑和那個姑娘何嘗沒有受委屈。想開點,有時候為了做事,確實需要一些犧牲。”
楊希恍然間意識到了什麽,她顫抖的說道,“爸,爸,不,不會吧。”
楊老點頭,“我們跟你們不一樣,我們是從戰爭年代走過來的,經歷了太多的風霜,也犧牲了太多的東西,才有了今天的這一切。
有的同志為了籌措經費,傾家蕩產,賣兒賣女;
有的同志家裡幾十口人,都被殺絕了;
就算是現在, 也有不少同志還藏在大山深處,大漠之中,隱姓埋名,無人知曉。
相比於他們,姑娘你已經夠幸福了,我們隻是提供了一個機會,路都是你自己走的,你確實不應該後悔。”
楊希和孫祖傑默默無聲的離開了嶽父嶽母家,兩人都在想著心事。看著他們離開的身影,楊老有些無力的癱坐下來。
“當初他們挑中楊希的時候,我心裡就很不樂意,明明沒有必要嘛,瞎折騰。
那個姑娘和他很般配,非要拆散人家,又要用人,又不放心,孫祖傑鬼精鬼精的,心裡能沒有怨氣嗎?
當初他是沒辦法,現在翅膀硬了,上演了一出破鏡重圓,我們理虧,隻能裝聾作啞,還要幫著擦屁股,想起來我就窩火。”
“老頭子,那是特殊時期,再說都這樣了,你抱怨有什麽用?”
“也就隻能抱怨兩句了,翅膀硬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