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戶戶的孩子,便湧了出來,有些提前把花燈挑了起來。
還有點了火把的,在街上扔來扔去。
便有大人出門來訓斥,也有直接硬生生地把孩子拉了回去的。
“我小時候住的,也是這樣的鎮子,總共不過幾十戶人家,每到過年的時候,比此處要熱鬧許多。”小刀突然想起他與母親一起在北疆生活的日子。
那是在他十一歲以前,在母親帶著他偷偷跑出來以前。
那個時候,他們生活的北疆,冬天比安州要長上許多,總覺得小半年的時間,都在下雪。
不過他沒有踩過北疆的大雪,院子裡的雪總是很快被鏟了乾淨,而院門,卻出不去。
因為大門口總有兩個黑臉的漢子,一直站在那兒,一旦看出他要出院的樣子,便會朝他狠狠地瞪眼。
而母親,也交待他不要出去,便嚇他,說出去了,便再也進不了院子,也就再也見不到娘親。
小時候的小刀,對此是信的。
所以,他在一座小小的院子裡,生活了十一年,卻連大院的門檻,都沒邁出去過。
此時,仔細想來,他才意識到,自己與母親,以及被他叫做姨母的母親的婢女,是被困在那座宅院之中的,而且被困了整整十一年。
他還依稀記得,就在他十一歲那年年關的時候。
也如今日這般,天色剛暗下不久,外面還飄著零星的雪花。
母親便帶著名叫林朱的婢女,拉著他的手,偷偷地溜著了宅子。
而宅子門口的守衛,正在廂房裡吆五喝六地劃拳喝酒。
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自己會走出院子。
第一腳踩在門前的雪地時,他一度興奮地差點叫出聲來,卻被母親捂了嘴,表情嚴厲地示意他不要出聲。
他們在北疆的雪野上,深一腳淺一腳地,一直走了一夜。
三人一聲不吭地前行,母親還不停回頭張望,直到第二天天光時,才來到一個村子,找到一戶農家喝了水、吃了些東西。
因為雪天的關系,他們的行蹤腳印很快便被飄落的雪花掩蓋,所以看守根本無法發現他們去了哪個方向。
小刀知道,他們安全地逃了出來。
逃出了北疆,也逃出了北疆的小院。
從此,他便可以自由地行走了。
他還恍惚記得,母親曾說過要帶他見外公的話,也記起母親曾說,她的家在安州。
這就是他們從北疆,一路南下,來到安州的原因。
但他並未見母親的家在哪兒,也沒見到過外公。
在安州城客棧的房間裡,他只聽到母親與林朱的細語聲,卻並未注意談話的內容。
他聽到了母親壓抑著的哭泣,也看到在一旁垂淚的林朱阿姨。
後來,母親便把他帶到了一家毛皮鋪子,並在鋪子裡,把他交給了前來賣毛皮的老袁。
是啊,他怎麽就把毛皮鋪子的事忘了!
顯然,母親與毛皮鋪子的掌櫃是認得的。
而前些日子,他還將安州內僅有的兩家毛皮鋪子,都走了一遭。
其中有一家,必定是十一歲時,母親帶他去過的!
那家的掌櫃,必定知曉母親的去處!也必定知曉母親為何沒帶他回家的原因!
想到此處,他恨不得立該返回安州城。
林婉見小刀突然怔怔的樣子,問道:“小刀哥哥,你怎麽了?”
小刀回過神來,笑笑:“沒什麽,
只是想起了以前過年的時候。” “小時候,我們家裡過年,可熱鬧了,哥哥還會帶我放炮仗。”林婉看著不遠處的孩子們,也陷入了兒時的回憶中。
“你還有個哥哥?”小刀倒從未聽她說起過。
“嗯。”
“..............”小刀本想再問,卻沒有問下去,不用說,林婉的哥哥,也定然死在了那場浩劫中。
不料林婉卻道:“他應該還活著。”
“..................”
“當時,爹與娘親、爺爺,都死了,我卻沒有發現哥哥,所以,我想他應該還活著,我便一直在家裡等他,可他從未曾回來。”
林婉說著說著,語氣便開始哽咽。
小刀摸著她的頭,安慰道:“說不定,他像我一樣,被好心的人收養了。”
“嗯!”林婉重重地點頭,她也堅信哥哥終有一日會回來。
“可是,我們離開了,哥哥若是回來,豈不是找不到我?”
小刀俯視著她,微笑道:“我們很快便會從童州回來,到時,我陪著你在家裡等他。”
“是啊,我們要速去速回!”林婉抬頭望向小刀。
一直到初十的時候,小刀一群人,才來到了童州境內的快刀幫所在地,魏家莊。
魏家莊,並不是只有魏家的莊園,而是由魏姓人家初建,不斷發展起來的一個鎮子。
鎮子很大,幾乎跟一個小縣城差不多。
街上人來人來,車水馬龍,端是熱鬧!
不過也屬正常,這兒僅魏家莊的刀手俱說就有兩三千人,其他的魏姓人家還有大幾百戶,再加上一些外來的人口, 總算下來竟有兩三萬人之巨。
蒼鷹一幫人,自進了魏家莊後,個個走路都低著頭,但凡見到帶刀之人,便難掩面上驚恐之色。
冷宣在蒼鷹背上用拂塵重重拍了一下:“睢你那個猥瑣樣,走路抬起頭來,你這樣反倒引人懷疑!”
蒼鷹連忙挺直了身子,轉身衝身後同樣畏畏縮縮的六名兄弟呵斥道:“都給我抬頭挺胸,拿出咱蒼鷹幫的氣勢來!”
話音剛落,急捂了嘴,眼睛向四下瞅去,發現沒人注意,才緩下神來。
“還有!管住你們的嘴!”冷宣看著他們,怒道。
一眾人等,先訂下幾間房間,才在客店內找了個地方坐下,準備好好吃一頓。
臨桌的幾人,個個挎著腰刀,看來應該是魏家莊的刀客,正喝到酒半酣之際,初始是聊些江湖上的趣事,接著話題便轉到快刀幫上。
“聽說魏老爺子發話了,讓幫中的兄弟們平日都低調一些。”
“莫非是有人在外惹了什麽麻煩?”
“這倒不是,只因咱們魏家莊、快刀幫名頭太大了。”
“名頭大,豈非好事?去年咱們押鏢的收入比前年便翻了一翻,其中近八成,咱們連人手都不用安排,只是掛了魏家莊的旗號,便有銀子收。”
一名中年漢子一巴掌拍在說話的少年頭上:“你小子懂得什麽?大自然有大好處,但也有壞處,樹大招風,你沒聽說過?如今的快刀魏家,銀子早已多的花不完,一年多掙幾萬兩銀子又如何,不過多佔些放銀子的地方。魏老爺子這是求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