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年1月9日，中午，N市，證券廳。

　　山崎在附近見縫插針的停好自行車，然後買了張票，這才帶著好奇進了證券廳。

　　正中是整版的滾動文字，山崎在電視劇裡見過，是證券時價，不過現在是休息時間，停著沒動。

　　豎立的一個個電子機器，是下單用的，一些人圍著，似乎在排隊。

　　大廳裡大多是上了年紀的人，喝茶打牌拚菜聚餐，儼然把這裡當遊園地了，而且遮風擋雨有空調。

　　他們聊的除了家常，就是股票。

　　今天賺了多少，賠了多少，一念之差錯買了什麽股，一念之差在什麽價位錯賣了什麽，早知道晚點賣。

　　誰誰發了一大筆買了車買了房子，誰誰把借來的錢都輸了，搞不好要把老婆都賣了，又或者是被老婆踹了。

　　總之，圍繞的都是一個東西，錢。

　　山崎望了望，看到了宮黛在走廊，她抱著一堆肯德基食品坐在椅子上，一邊吃一邊看附近的人打紙牌麻將，那裡湊了不少看熱鬧的人。

　　隨著山崎走過去，宮黛心靈感應般回頭，一下看到了走來的山崎。

　　宮黛很意外，“哥，你怎麽來了?”

　　“混飯吃。”山崎坐下隨手拿了個漢堡。

　　“下午休息，真難得，為什麽?”宮黛把她喝的可樂遞上，“不過你也太省了吧，廠子裡的飯票才幾個錢啊。”

　　山崎沒對口，懸空往嘴裡倒了幾口，喝了後用手背擦擦嘴，“沒，這次你心想事成了，我被下崗了。”

　　“真的?那太好了。”宮黛很興奮，“這下我們可以去外面大殺四方了。”

　　山崎輕靠宮黛的肩膀，“什麽話啊。”

　　宮黛嘟嘴道:“我又沒說錯，這裡實在太沒勁了，股票今年變成T+1了，就是今天買，明天才能賣，一天隻能做一次，原來是T+0，一天能做很多次。”

　　山崎搖頭，“不懂。”

　　宮黛無力的說道:“簡單說，一支股票現在一天隻能賺百分之十，原來嘛，能賺幾倍。”

　　山崎咂舌，“一天翻幾倍?”

　　宮黛得意的點頭，“就是一天翻幾倍，不過隻是幾萬到幾十萬的小錢，數額越大越不好翻倍。”

　　山崎有點吃驚，“幾十萬是小錢?那什麽是大錢?”

　　宮黛托著下巴，認真的說道:“這個嘛，十萬億吧，對我來說，也要努力很久才能賺到。”

　　山崎無語了，“我一年的工資也沒有一萬元呢，得打工十億年。”

　　“呀，能活上十億年也不錯啊。”宮黛捂著肚子笑道。

　　山崎又拿起一個漢堡，“不開玩笑了，跟你說個事情，我們家估計要拆了。”

　　宮黛愣了，“真的?”

　　“嗯。”山崎有些黯然。

　　宮黛也沉默了，然後抓住了山崎的手，“反正，我們隻要在一起就行了。”

　　山崎拍了拍宮黛的手，“那是當然，不過接下來的問題是，我們住哪兒。”

　　“這個好辦，”宮黛笑道，“說實話，如果不是舍不得，我早想搬了，正好，我們可以去國外了。”

　　“你是說寒假旅行?”山崎搖頭，“那還早呢，而且我們兩個都沒成年，根本走不了。”

　　宮黛得意的笑道:“怎麽走不了，我連我們的出國護照都辦好了呢。”

　　山崎問道:“護照就是電視上那種過海關的證件吧?”

　　“是啊，我找人幫我們辦的。”

　　“找人?”

　　“嗯，

這個跟你說不清楚，總之是有錢能使磨推鬼。”　　山崎擔心道:“你沒犯法吧。”

　　宮黛哭笑不得，“當然沒有啦，哥你想到哪裡去了，這就像你們廠裡評職稱，肯花錢，有關系的就能上一樣。”

　　山崎撓頭，“話說，你到底有多少錢?”

　　宮黛洋洋得意的比手勢，在山崎耳邊小聲說道:“我在這裡有九位數。”

　　“呃……”山崎一算就算得傻了，不過山崎並沒有產生欲望，隻是單純的覺得多而已。

　　宮黛很得意，“嘿嘿，我厲害吧，其實我後來一直在放水，賺自己人的錢沒勁，要賺就賺老外的。”

　　山崎豎起拇指，“這口氣真大，不過的確厲害，佩服佩服，無話可說了。”

　　宮黛揉揉鼻子，“這裡的錢就是數字，隻要本錢足，蒙得準，敢下手，分分鍾就能賺上好多錢。”

　　山崎拱手道:“我突然覺得，我們不是一個星球的了，我還是回火星打工好了。”

　　聽山崎說的有趣，宮黛咯咯直笑，剛剛的沉悶氣氛一掃而空。

　　“嘿嘿。”山崎也很得意，難得說了句俏皮話。

　　宮黛笑道:“對了，哥哥，跟我來。”

　　山崎問道:“去哪裡?”

　　宮黛笑道:“貴賓室，我帶你看看我工作的地方，還有我的花瓶。”

　　“古董?”山崎問道。

　　宮黛笑道:“就是秘書啦，不是說嘛，有事秘書乾，沒事……啊……”

　　山崎送上個腦門崩，“這都是什麽話啊，跟誰學的。”

　　宮黛揉著腦袋，“本來就是嘛，我有見過不少呢，這裡的一些經紀人還當小三，我還見過正牌抓人的，這些都是那個什麽，正常的社會現象嘛。”

　　“怕了你了。”山崎無奈的搖頭，然後收拾座位上的肯德基。

　　對於食物，山崎有特殊的印象，那是小時候為數不多的清楚記憶之一。

　　就在家門口，有一次，看到了畢生難忘的一幕。

　　那是個冬天， 建築工隊在對面建造房子，就是老吳他們現在住的新住宅樓，工人們就住在PF區域這邊。

　　那是個十七八歲的大哥，他不小心把午飯灑翻在了地上，沒有什麽好東西，就是米飯，一些蔬菜還有一大坨雞油，應該是雞油拌飯。

　　他就哭喪著臉，蹲在地上撿米飯和菜，足足有好幾分鍾，他撿得很乾淨，完全無視灰塵，都撿回了鐵飯盒裡，連雞油都揩了一些回來，剩下很多雞油都撿不回來了，他就用手指去抹，然後含著吃，最後才依依不舍放棄。

　　山崎體會不到他當時是什麽心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或許什麽都沒想，隻有眼前的那些食物。

　　總之從那以後，山崎都有好好的吃飯，不浪費食物。

　　宮黛也知道山崎不喜歡浪費食物，不過還是阻止道:“哎呀，哥哥，這些就不要收拾了，等下掃地的大嬸們會來收拾的，她們會把剩下的給分了，帶回家給她們的孩子解饞。”

　　“啊?還有這種事情?”山崎愣了。

　　“是真的，我不騙你，”宮黛說道，“當然了，她們隻拿那些沒動過的，我也會把動過的都吃掉。”

　　“這樣啊，那好吧。”山崎放下了東西，拿起沒喝完的可樂，跟宮黛走了。

　　上樓的時候，山崎發現真有一個掃地的大嬸在收拾宮黛留的東西。

　　宮黛拉著山崎快走，“走啦，別看，她們也是有自尊心的。”

　　山崎感慨道:“我突然感覺你長大了。”

　　宮黛有些不好意思，“嘿嘿，我這都是瞎混來的社會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