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接著一個人七孔流血的人影出現在河神眼前，耳邊充斥著聽不清的囈語。

一絲絲黑氣順著水流湧入河神體內，源源不斷，越來越濃鬱清晰。

河神前一刻還緊抓著重九斤的手松開在水中胡亂拍打，雙腿亂蹬，似乎是看見了什麽可怖畫面，脖頸因為用力掙扎而筋脈凸起，血絲從魚鱗縫隙溢出與黑氣混合在一起。

青筋暴起，雙目充血。

在沉入江水的一瞬，冰冷的江水沒過頭頂，重九斤這一刻才看清環繞在河神身周濃鬱的黑影。

黑影貼服在河神真靈之上，原本就互斥扭曲的三不像真靈在黑影入侵之後掙扎的更為劇烈，相互間不斷糾纏擠壓。

黑影無孔不入，在水下幾乎凝如實質的黑氣成網狀將杜四娃的真靈徹底束縛包裹不斷收緊。

重九斤仿佛聽見了來自杜四娃靈魂的尖嘯聲，與之相對應的這是濃鬱黑影散發出的強烈怨恨。

河神的靈魂氣息正不斷衰弱，黑色的影子則越來越濃鬱。

“這是”

“怨氣，生靈死前殘留不甘憤怒怨念等等負面精神能量卻又因為各種原因沒能轉化成死靈，這些殘留的精神能量因為條件適宜沒有消散反而日積月累逐漸壯大凝聚在一起，直至成為如影隨形的‘怨氣陰影’”

在河神的身後有拖拽著一個由黑氣組成的影子，明明在水底沒有陽光照射，大霧籠罩，那黑色影子卻異常清晰，緊貼著河神從腳跟向上蔓延。

“我之前是瞎嗎，竟然一直沒有看見?”

“不，重同學你沒有眼瞎，肉眼並不能看見怨氣陰影，需要意識力配合。”

怨氣如此濃鬱，顯然纏著河神不是一天兩天，在河神心神動搖意識力受到重創的時候，積聚已久的怨氣終於尋找到機會。

“怨氣陰影並沒有生前的記憶，但是它們會滯留在死亡之地或是怨恨之人身邊，只剩下本能的怨念。”

在重九斤面前河神的身體正漸漸被怨氣陰影吞噬，他的所有掙扎都是徒勞。

渡口村的祭祀傳統至少十幾二十年了，死在河神手上的祭品恐怕不少，更可怕的是那些人不僅要承受死亡的後果生前還要經歷更悲慘的折磨，怨念的強大無需懷疑。

河神能長期沉迷於夢境直至真實記憶被覆蓋，這些常年伴隨的怨氣陰影可能也是一大原因，夢境裡的虛假記憶越是頑固對怨氣陰影的防禦屏蔽效果越好。

“重同學你為什麽還愣著?”死導不解的問道，“一旦怨氣陰影吞噬生靈將會造成極為惡劣的後果，被吞噬者成為活死人，大幅度壯大怨氣陰影成為被怨念本能驅使殘害生靈的傀儡，尤其是在被吞噬的生靈與怨氣形成有直接關系的時候，效果將會被最大化。”

等等，“活死人不就是我這種嗎?”

心裡嘟囔的時候重九斤動作卻沒有遲緩，朝河神遊了過去，該接引還是要接引的。

可怨氣說白了就是負面殘念的聚集，來源甚至不是同一個人，要怎麽接引呢?

瞎子摸象，全靠手感，無論如何先出手再說。

右手再次從後方勒住河神脖子，重九斤直覺脫離水面更便於應對怨氣陰影，可要拉一個體重遠超自己還奮力掙扎的人浮上水面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當你以為事情已經很糟的時候它往往能帶給你驚喜變得更糟。

重九斤低頭看了眼杜四娃的臉，鮮血從破裂的毛細血管滲出，血液融入江水之中，她心裡咯噔一下，感覺要遭。

不出所料，河神子來了，一開始是一隻，兩隻，接著數以千計的河神子從四面八方湧來。

黢黑的身體閃爍綠色幽光的雙眼，碧綠的江水瞬間被黑色覆蓋，密密麻麻圍聚收縮成封鎖線，像是黑夜中獵食的鬣狗。

顯而易見河神子的血液對於河神子來說有著致命的吸引力，自相殘殺與捕殺村民瞬間沒了吸引力。

“快。”

重九斤分不清死導是催促她趕緊上岸還是立刻下手解決河神，一股腦隻管向上遊，上去一定要上去。

雙腿擺動快速上浮，水面近在咫尺，周邊水流湧動，河神子圍繞著重九斤成環狀包圍圈，被透明氣囊裹住頭部的小孩兒驚的忘記哭泣。

這孩子也算是小小年紀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了。

砰！

沉悶的聲響在水下炸開，忽然落入水中的陀螺掀起巨浪，重九斤借機上浮。

“九斤，快上來”張隊朝水下伸出手。

“呼。”終於浮上岸，重九斤沒有絲毫停頓來不及提前警告張嘴就開唱，“濃霧散不開，看不清對白風聲不存在夢醒來我送你離開”

張隊被重九斤拽住的手僵硬在半空中，我好心好意拉你上岸，你怎麽就唱起來了?

不斷彌漫撕扯河神的怨念陰影，瘋狂上湧的河神子，所有的一切在鎮魂曲響起的一瞬靜止。

“靈能點數+1”

“靈能點數+1”

“”

一連串的信息提示不斷跳出。

包裹河神的怨氣陰影不斷向後退，晚了。

“靈能點數+1”

隨著靈能點數增加的提醒信息增多，怨氣陰影在意識力有意的衝擊下終於潰散。

重九斤松開河神手的一瞬，怔愣的河神子瘋狂湧向河神，還沒唱到副歌，杜四娃就被分食的一點不剩，要不是她眼疾手快連骨架都撈不上來。

“這是怎麽回事?”

重九斤舔了舔唇，看了眼仍舊湧動的魚群，鎮魂曲令這些失控的河神子越發瘋狂。

回頭看了眼背包裡的孩子，真是生命力頑強的孩子，這回連哭都不哭了，頭上套著已經癟掉的供養氣囊，一雙大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重九斤，癟著嘴不敢哭，看樣子被嚇壞了，脖子那兒還有些積水晃悠。

“這孩子會不會被嚇傻了?”張隊擔心了一秒隨即想到還有艾麗婭醫生在。

“走。”張隊顧不上細問，“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兒，劉書記在村子裡埋了炸彈。”

什麽?

重九斤很吃驚，可是她沒機會開口，在被張隊拽著一路狂奔的時候她嘴巴一張一合仍然小聲的哼著鎮魂曲。

村長和小結巴在哪兒?

重九斤想開口問，可她分不開心神，鎮魂曲必須唱完才行，她不明白既然鎮魂曲開始就必須有始有終那為什麽要弄得這麽長，選短一些的曲目不可以嗎?

張隊能在這樣的折磨之下還能堅持帶著重九斤逃命，絕對算得上是一個負責任並且有強大意志力的好警察。

當然也可能是天生耳朵不好。

轟隆隆！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起，重九斤下意識循著聲源看過去，隻覺得迎面而來一股熱浪，衝散了水霧取而代之的則是滾滾濃煙。

渡口村方向衝起火光，房屋，水浪，船隻無一幸免，爆炸的衝擊波將整座村子徹底粉碎。

這下想要從渡口村村口乘船逃離的路被堵死，水流被截斷，朝山谷方向湧來，受到爆炸衝擊波的影響，江水經過山谷狹窄入口時掀起一陣陣巨浪。

竹筏左右搖晃，越來越劇烈。

爆炸並沒有停下，向著山谷的方向順勢而來，炸彈不止一顆。

“快跑啊，我們去河神洞。”大約是爆炸造成的聲響掩蓋了鎮魂曲，不僅是提示信息減少就連張隊的氣力也恢復了一些。

河神洞是整個山谷內看起來唯一可靠可以躲避爆炸衝擊的位置。

只是意識到這一點的不止他們，張隊和重九斤趕到洞口時發現等在河神洞裡的人除了艾麗婭和葛三丁外還有村長帶領的十幾個村民。

包括村長在內每一個人看起來都很狼狽，身上遍布戰鬥傷口，全是河神子的傑作。

當看見重九斤一乾人出現的時候，迎接他們的便是一雙雙憤怒悲戚的眼睛。

“是你，是你們炸了村子。”

“你們這些瘋子為什麽要炸村子?”

“是你們殺了河神炸了村子，你們是想要人類滅絕嗎?”

一句接著一句質問在聽見鎮魂曲的當下卡殼，一個個痛苦的抱著頭神色恍然。

試圖衝上來抓扯重九斤的村民雙腿一軟跪倒在地，表情痛苦的趴在地上難以動彈。

這首鎮魂曲全長四分十四秒，這才唱了三分之二。

渡口村的爆炸還在持續，看得出劉書記為了這一天做了漫長的準備。

爆炸造成的火光將水霧映射成赤紅色，濃煙滾滾，山石碎落。

河神洞的石壁略有晃動，一下比一下劇烈，看著洞口不斷湧入的江水，重九斤心裡滿是疑問，她盯著腳下，剛進來不久洞內的水位便上升了，這樣下去河神洞遲早被淹沒，躲得過去?

“是是你們殺殺了河神?”結巴少年上前一步，不解的看著劉書記，“你為為什麽要這這麽做?”

“為為什麽，為什麽要背叛村子背背叛我們?”

結巴少年一臉痛心不解，“我我我們是一家家家人不是嗎?”

“這時候還想繼續騙人嗎?”

“我隻只是希望大家安安安樂的生活在這兒，有錯嗎?一直以來全全村人朝著同一個目目標努力，不不不是很開心嗎?”

結巴少年是真心疑惑，並沒有一絲作偽。

重九斤直到此刻仍舊不確定這就是給渡口村全村所有人用夢境洗腦的人。

劉書記並不直接回應結巴少年而是看向村長，語氣前所未有的平靜“杜江勇你想把所有人困在這個山谷裡多久?你們把這個村子所有人都變成了怪物，哈哈哈，為了地球的未來，哈哈哈，這是我這輩子相信過最蠢的謊言。”

“你不在乎我們，難道連你孫子的命也不在乎嗎?”

“我就是不想他變成和你們一樣的怪物，如果只能一輩子被困在這個村子裡做一個怪物那不如不如不活”

劉書記已經沒有了之前那樣怒吼的生氣，相比村民們的暴跳如雷，憤怒不甘，他表現的過於平靜，甚至沒有多給孫子一絲眼神。

“死也死在一起，不是很好嗎?”

村長不甘示弱，被鎮魂曲折磨的精神意識令他無法冷靜理智，怒道“村子炸了還能再建，杜四娃死了我也還能再造一個河神，劉向陽你的計劃是不可能成功的，我馬上就可以離開這裡，我馬上就要成功了，我辛辛苦苦經營的一切不會這麽輕易就被你這個蠢貨毀了的。”

這其中似乎不只是個人恩怨，重九斤敏銳的察覺到這個村長言語背後還有更重要的隱藏信息。

轟隆隆！

洞外再次傳來巨響。

“這樣規模的爆炸當然不夠，可是你恐怕已經忘了我以前是“地質工程師和建築師?”

村長這才忽然變了臉。

“我用了十幾年觀察這裡的環境和地質結構，做了大量計算研究將炸藥安在什麽地方才能造成最大的破壞。”

爆炸只是前戲，爆炸造成的山體破壞才是重頭戲，簡單來說就是躲過爆炸也沒用，這片山谷會被垮塌的山石掩埋接著被江水淹沒。

村長紅著眼衝向劉書記，兩個老頭兒扭打在一起。

結巴少年愣愣的站在原地，一時無法接受這個現實。

整個山洞裡沒有任何一個人給與重九斤接近死亡的壓迫感，這個三星任務

“重同學，任務難度和危險系數評級不以個人戰力為中心，需要考量各種綜合因素，有一整套完整的算法。”死導解釋道。

嗯，重九斤恍然，“對哦”一定是格瑞斯給她留下的深刻陰影才讓她陷入了這種迷思。

“做好準備。”

“準備?”重九斤投去疑問的眼神，這時候鎮魂曲總算是唱完了，所有人都舒適重負。

“劉書記說在河神洞下方有連接外部的地下河道，穿過去就能抵達五丫頭山的另一側，這是他意外發現。”

“可是河神洞不是一直有河神住，他怎麽會知道?”

“劉書記在外部勘探的時候發現做了運算推測不管怎麽樣只能賭一把。”

水位持續上漲，河神子湧入，沒時間再做思考。

“快走。”

劉書記死死抱住村長，啟動了最後一顆埋在河神洞洞口的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