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而是小孩兒的嗚咽,時而是女子的悲泣,時而又轉變成男人的哽咽,不同的哭聲交疊隨著夜風一起傳遍整個禁魔城。
夜深人靜,沒有燭火沒有照明,整座城市被月光勾勒出一圈紅色邊界線,一個天一個地,仿佛一輪倒影,在夜風中影影綽綽的搖擺。
黑暗中的街道拉出幾道穿著製服的黑色身影,一名年輕巡警嗤笑一聲:“有必要嗎,凌晨兩點還讓我們環城巡邏,這時候大家夥不都睡了,難道還擔心女巫會逃到禁魔城來?”說著打了個呵欠不無抱怨“都怪那些該死的女巫,要不是她們折騰出這麽多事,再次觸怒天神降下神罰,火山也不會噴發,我們也不會人手緊張,也就無需連續幾天熬夜輪值。”
較為年長的巡警拍了對方一巴掌,“還是小心點好,贖罪山死了那麽多人,咱們這裡也有鬧事的,就算沒有女巫逃出來可咱們城裡也不太平。”
老巡警說的對,這時候巡邏可不僅僅是為了保護城內居民的安全,更重要的是防患於未然,城內居民需要保護的同時也是巡警和督查會的重點防范對象。
這幾天已經隱隱出現一些苗頭了,贖罪山死了那麽多人,督查會會長到現在仍然沒有現身,即便不說人們惶恐仍在加劇。
此刻的禁魔城就像是一鍋正在燒熱的油鍋,表面看上去非常平靜,可但凡是扔點東西下去,總能炸個翻天。
這鍋油炸不炸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經驗老道的巡警心裡隱隱有些不安,嗅到了壓抑空氣中不易察覺的詭異氣息。
即便對督查會充滿信心也難免多幾分擔憂,督查會不會倒,可他們這些小人物能不能僥幸逃過一劫就不一定了。
帶著擔憂巡邏便多了幾分警醒謹慎,他言盡於此,身後幾個年輕巡警聽不聽得進去他也管不著。
“你們有沒有聽見哭聲?”一名巡警加快腳步“真是奇怪啊,走到哪兒都能聽見哭聲。”
巡邏隊伍加快步速,走到十字路口時眾人抬頭看向左側的街道,兩棟精美的房屋之間是一條寬敞的主乾道,鬱鬱蔥蔥的植物環繞著街道。
這條街道是禁魔城最繁榮的地段,即使在黑燈瞎火的半夜也能隱約看出貴氣,兩側的商鋪房屋甚至在門口安裝了夜光石照明裝置。
夜光石冷冷的熒光與紅月的暗紅色交織在一起,沒了白日的熱鬧喧囂多了幾分詭異陰冷。
“真的,是不是有人在哭?”
“別自己嚇自己,那是風聲。”
話是這麽說,可心裡難免有些懷疑。
就在禁魔城特色商鋪‘女巫紀念品’店門口,一個女人背影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在她身後不遠處還站著另一個身著巡警製服的男人,微微彎腰躬身前傾,似乎在和前面的女人說些什麽。
距離還有些遠聽不真切。
“誒,好像是卡爾,他們三組的人不是城東巡邏嗎,他怎麽在這兒?”
巡警隊的人都是熟面孔,相互之間全都熟識,即使這會兒光線昏暗只有一個背影,可從身高體型還是能看出一二。
“我過去看看。”
年輕巡警快步走過去,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卡爾,你怎麽在這兒,不怕你的頭兒說你玩忽職......”守......
最後一個字沒能完整的說出口,手停留在卡爾的肩膀上。
此時他正對著的那張臉滿是鮮血,喉嚨裡不斷發出滾動的咕咕聲,即使臉上原本應該是雙眼的位置此時只剩下兩個血紅色的窟窿也不難看出他的恐懼和痛苦。
年輕巡警滿臉驚恐,他想要立刻離開。
他的第一反應是拔腿就跑,可在試圖轉身的時候卻驚詫的意識到放在卡爾肩膀上的手怎麽也拿不開,就好像被黏住了一樣,與此同時一隻冰涼的手覆蓋住他的手背。
是卡爾的手。
“救......救我......救救......”
卡爾可怖的臉孔不斷朝年輕巡警靠近,嘴裡呢喃重複著求救。
去你媽的,自顧不暇的年輕巡警不想理會卡爾,可對方卻顯然沒有放過他的打算。
“他們搞什麽?”
這一幕落在其他巡邏警眼中便是兩人面對面友好交流,卡爾比年輕巡警高,背影阻擋了別人的視線。
沒人知道他此時已經陷入死亡危機之中。
年輕巡警想要開口呼救,可不知怎麽回事,他明明喊的很大聲就站在十字路口的其他巡警卻毫無反應。
後背一片冰冷,額頭滲出的冷汗大顆大顆順著臉頰向下滑落,後背製服已然濕透。
“你去看過贖罪之戰嗎?”
不需要回答,禁魔城內就是三歲小孩兒都看過,那是城內居民最熱衷的娛樂項目。
不然女巫特色紀念品店也不會開設在城內最繁榮的街道上。
“你喜歡嗎?”
年輕巡警能感覺到身後有一雙冰冷的手正在貼近向上,從他的後背到脖頸再繼續向上摸到了臉頰。
看見面前同事卡爾那雙只剩下血色窟窿的眼睛,“不......不......我錯了,我再也不看了,求求你,放過我吧......”
女人冰冷的手已經摸到了年輕巡警的眼睛,“既然你們那麽喜歡看,那就看個夠......”
女人陰冷的言語落到耳邊。
年輕巡警的雙眼驀的瞪大,他想要走,可雙腳仿佛陷入沼澤泥潭怎麽也抬不起來。
這時看見同事朝他的方向走來,年輕巡警絕望的表情中閃過一絲希冀,也許......
啊!
劇烈的疼痛瞬間帶走了他所有思緒。
巡警們意識到不對勁跑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年輕巡警和卡爾同時倒地,巡警將他們的身體翻轉過來,老巡警也嚇了一跳。
兩人的臉上滿是血痕,雙眼的位置只剩下兩個血窟窿。
“你站住”
巡警抽出懲戒棍,如臨大敵,警戒的盯著面前的女人,是女巫,一定是女巫。
嘎吱一聲,女巫紀念品店的大門被推開,而那個女人卻沒了蹤跡。
老巡警立刻從腰間抽出一根木質管狀物,木管被點燃後扔向空中。
咻的一聲響,煙花在暗紅的禁魔城上空綻放。
示警信號彈放出後,其他人已經跟著追了上去,老巡警低頭看了看腳邊兩個氣息微弱被扣掉雙眼的人,再看看紀念品店的大門,黑洞洞的大門像是深淵,望而生畏。
豐富的經驗和天生的危機感都告訴老巡警一件事,跑,立刻跑的遠遠的。
起步的一瞬,一雙滿是鮮血的手抓住了老巡警的腳踝。
夜色太沉,暗紅的月光模糊了視線分辨度,這時候老巡警低頭才看清,年輕巡警的手上滿是鮮血,濕噠噠的冰冷觸感從腳踝直到腦門心。
那雙眼不是別人挖的,是他們自己下的手。
不,不行,一定要跑,必須要跑。
一抬頭卻看見剛剛消失被懷疑躲進店內的女人有出現了。
夜風拂過臉頰,冰冷的手指觸摸到他的臉頰,耳邊響起女人陰沉壓抑的聲音“你喜歡看贖罪之戰嗎?”
老巡警心裡劃過一個念頭,晚了,完了!
他從未如此後悔,為什麽要停下來,為什麽要走過來,為什麽不第一時間逃跑,為什麽......
唯獨沒有懺悔,可那些都不重要了,他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可以慢慢的享受。
“既然喜歡那就看個夠,一直看下去......”
不,不要。
老巡警的反抗並沒能造成任何實質作用。
當女人再次消失,走入門內的時候街道另一頭,幾道人影從陰影角落裡走出來。
重九斤看了眼地上躺著的三人,明明一動不動,雙眼眼珠都被摳掉,臉上的表情不斷變換,看得出正沉浸在某種場景中,眼睛沒了可腦子還在啊。
鬼不想被看見,你長了眼睛也沒用,鬼她想讓你看見,哪怕你是個黑夜裡戴著眼罩還閉眼的瞎子也沒用。
該看的還是得看。
別人不知道,可重九斤卻很清楚,此時這地上躺著的三個人顯然正被迫欣賞他們以往非常熱衷於的娛樂項目,贖罪之戰,至於具體看到的是什麽,那就不好說好了。
“他們這是陷入幻境了嗎?”
重九斤點點頭“嗯,可以這麽說。”
那個怨靈可不簡單啊,明明感應到了重九斤的意識力力場可卻沒有絲毫動搖,還是把送上門的巡警解決了。
雖然重九斤本人也的確沒有出手攔截的意圖。
重九斤看了一眼便沒再理會這三人,轉身和諾拉交待了兩句,“他拉響了警報,其他巡警很快也會趕過來,這裡不適合久留。”
雖然重九斤不認為趕來的巡警能真能發揮什麽作用,來了也是給這裡的怨靈厲鬼們送菜的。
就怕夜長夢多,重九斤和諾拉帶著一對人緊趕慢趕的到了禁魔城。
諾拉本人來踩點的時候都沒想到一天之內就會再次返回禁魔城。
這一路從沼澤林到禁魔城平靜順利的讓人不敢相信,吉婭疑似死靈女巫的懷疑得到進一步證實,實錘了。
重九斤也沒解釋,她又不能表明身份。
贖罪山死了太多人,這幾天的時間剛好給了死靈們一個轉化緩和期,怨念最深重的那一批自然毫無障礙的轉化成了怨靈厲鬼,直奔禁魔城。
還有一部分是從被重九斤打碎的聚靈水晶中釋放的死靈,他們中一部分先一步趕到了禁魔城。
重九斤在當晚又趕了一些。
諾拉和其他幾名女巫回想起這一路上吉婭那趕鴨子一般的行為就不禁打了個哆嗦。
傳說中死靈巫師是極為可怕的存在果然不是空穴來風,想想就不寒而栗。
有了吉婭這層保障,諾拉幾人行動起來也多了幾分底氣,這一次的計劃也許真的有成功的可能性。
諾拉對重九斤點點頭,短暫交流後兩方人散開兵分兩路,其他人轉道消失在夜色中。
重九斤抬頭看了眼招牌‘女巫紀念品’,金光閃閃的幾個字格外顯眼。
顧名思義,這店鋪是禁魔城販售女巫相關商品的店鋪,背後就站著督查會,明面上當然和督查會沒有絲毫關系,畢竟那麽高大上的組織怎麽能沾染上銅臭氣。
這店鋪販售的便是與女巫有關的一切,無論你的想法多麽變態超出常規只要付得起代價就能在這間店買到想要的東西。
第一道大門進入隻到店鋪的前院,入目便是一座鬱鬱蔥蔥的小花園,鐵質的桌椅,顏色綺麗的旋轉木馬了,叮叮當當的風鈴撞擊聲清脆悅耳,很有些夢幻的風格。
只是一想到這店鋪裡販售的商品,這種夢幻便在紅月映襯下多了一絲詭異,尤其是濃重到無法忽視的血腥味。
花園地板上躺著兩個中年人,看樣子多半是店鋪守夜的員工。
與店門口躺著的三人一樣,雙眼只剩下兩個血窟窿,還沒有斷氣,苟延殘喘。
在深夜裡,如此夢幻瑰麗的小花園遍布著怨念深重戾氣難消的怨靈惡鬼,從踏進門的那一刻便意味著危險。
那敞開的門就是引誘人上鉤的誘餌。
穿過小花園後才算是進入了真正的商鋪,怨靈的特殊腥臭氣息更重了。
商鋪大廳裡最顯眼的就是陳列櫃,重九斤掃了一眼陳列櫃內的商品。
贖罪之戰的選手用過的裝備,這些是標價最低的商品,女巫穿過的衣物,身體部位的標本,骨灰等等等,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想要都能找到。
除了那些直接采用或是粗加工的商品還有利用女巫為原材料的深加工產品。
擺在商鋪大廳中心的獨立展櫃內擺放著一套餐具,經過特殊手段加工的骨製品,產品介紹上寫著原材料取自於一位死於贖罪之戰的女巫,曾經參戰二十八輪,這樣的數字被用於最為提高產品價值的宣傳點。
重九斤眉頭一直緊皺無法放松,還真是一點也沒說錯,整個禁魔城沒有一個無辜的人。
就在重九斤走進紀念品商店後沒多久另一隊巡警趕到現場,與他們同來的還有一名督查會執事。
地上躺著的三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臉部表情在痛苦與驚懼之間來回交替。
那扇敞開的門仿佛在歡迎他們進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