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銘水一行暫時在這對日本老夫妻家裡落腳。
井上彥一他們很自覺的,把一間房讓給了唐銘水和宋曉雲。
氣氛有些尷尬,兩個人就這麽沉默著。
宋曉雲曾經無數次幻想過,當有一天,自己和唐銘水重逢,會是在一種什麽樣的場合裡?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會是這麽見面。
一個是狗漢奸,一個是軍統特工。
“你會死的。”唐銘水終於開口說道:“我說過你應該好好讀書的。”
“我不怕死。”宋曉雲輕蔑地說道:“從加入軍統的第一天開始,我就已經做好了為國家為民族犧牲的準備。”
“不要說這些大道理,永遠都不要說。”唐銘水的聲音很低:“每個人都說自己已經做好準備了,可是當事情發生之後呢?
死亡,也許對你是最好的解脫了。我不想你活著離開租界,活著走進我們的審訊室。”
宋曉雲一點都不害怕:“酷刑嗎?你在威脅我嗎?”
“威脅你?”唐銘水笑了,可是笑的有些淒厲:“酷刑?你知道什麽是酷刑?你知道什麽是人間地獄?
當你走進審訊室,他們會扒光你的衣服,然後用你能夠想象到的,不能想象到的可怕手段,來盡情的對你侮辱。你是一個女人啊!”
你是一個女人啊!
宋曉雲的臉色終於變了。
她終於明白唐銘水的意思了,她的腦海裡,也終於浮現出了那可怕的一幕。
“我是一個漢奸。”唐銘水又放低了自己的聲音:“你想殺我,很多人都想殺我,我不在乎。但我不想你遭受到那樣的噩夢,所以,一旦我的人死了,我會盡可能的想法,殺死你。”
宋曉雲在那沉默著,過了一會,她說道:“謝謝你。”
她本來根本不想再和這個人說謝謝,可是她必須要感謝她。
當她被拉到那個可怕的審訊室裡,也許最好的解脫,就是死亡了。
她,是一個女人啊。
很多人都說,女人是最適合當間諜的,這話非常正確。
因為女人有她們自己巨大的優勢。
但是,女人又是最不適合當間諜的。
因為一旦她們暴露,就會面臨無數可怕的噩夢。
那是比死亡還要更加讓人絕望的詛咒。
唐銘水掏出了一根煙,默默的在那抽著。
宋曉雲看著這個男人,忽然開口問道:“為什麽?”
為什麽?
她生怕唐銘水沒明白自己的意思:“為什麽要當漢奸?我記得第一次認識你的時候,你還是個狗特務……”
說到這裡,她居然發現自己有了一種想笑的衝動。
狗特務,那個時候,多美好的一種稱呼?那個時候,自己還是一個一腔熱血,但卻天真的學生。
她竭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你抓了我們,又故意放了我們。我們賣花籌款,又是你挺身而出幫了我們。打仗了,你是那麽的勇敢,在我的心目中,你一直都是一個了不起的大英雄,可你現在為什麽會變成了一個漢奸?為什麽?”
一連幾個為什麽,唐銘水能夠聽出她聲音裡的失望和痛苦。
為什麽?
難道我能夠告訴你我身上擔負著秘密任務?
為什麽?
難道我能夠告訴你,我是一個潛伏間諜?
為什麽?
難道我能告訴你,在中國,還有很多和自己一樣的人,在用獨特的,旁人難以理解的方式,在為這個國家默默犧牲著?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為什麽,但很多的為什麽卻是永遠也都沒有答案的。
“你還可以回頭的。”看到唐銘水沒有說話,
宋曉雲的語氣有些急迫:“如果你現在幡然醒悟,為這個國家和民族多做一些好事……”“幼稚。”唐銘水冷冷的打斷了她:“什麽叫回頭?既然我選擇了這條路,我就絕對不會回頭。你還年輕,很多事情你永遠都不會明白的!”
宋曉雲真的徹底的對這個男人絕望了。
當一個鐵杆漢奸,真的讓他那麽快樂嗎?
“銘水君。”外面傳來了井上彥一的聲音:“季雲卿回來了。”
唐銘水站了起來:“好好的待著吧,希望我的人還活著。”
宋曉雲閉上了眼睛。
她決定不再理睬這個男人……
……
剛剛過去了十幾個小時,季雲卿就帶回了情報。
他在上海灘的力量還是不容忽視的。
對於唐銘水他們來說,是柏木南歸並沒有死。
他被軍統的人生擒了,並且被秘密關押起來。
古田賀人完全能明白成為俘虜的感覺。
“為什麽不向天皇陛下盡忠?”井上彥一有些不滿。
“是我讓他們這麽做的。”唐銘水笑了一下說道:“死,有的時候是這個世上最簡單的一件事,但是怎麽活著,怎麽能夠更好的發揮自己的作用, 才是最艱難的。”
說完,他看向了季雲卿:“交換俘虜,對方怎麽說?”
“我和他們說了,我和他們說了。”季雲卿急忙回答道:“對方答應交換俘虜。明天下午三點,靜安寺那裡換人。”
“不行。”唐銘水斷然拒絕:“回去告訴他們,不能在靜安寺,普陀路捕房附近,有個倉庫,在那裡進行交換。”
“好的,好的,我現在就去和他們說。”季雲卿擦著汗水連聲說道。
等到他急匆匆的一離開,井上彥一有些擔心:“銘水君,我們只有這麽幾個人,是不是太危險了一些?需要再調一些人進入公共租界嗎?”
“沒有這個必要。”唐銘水顯得非常有自信:“普陀路捕房那裡,靠近戈登路,我原來就在戈登路289號上班,沒人比我更加熟悉那裡了。不過,在去之前,我們還是要做一些準備的。”
他仔細的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井上彥一、岡田大治和古田賀人聽的非常仔細。
對於公共租界的情況,他們三個完全就是外行,在一個真正的大行家面前,他們需要的只是耳朵,而不是嘴。
“我還需要一輛轎車。”唐銘水在那沉吟著。
“我可以去幫你們想辦法。”那個老年日本人在一邊說道:“我有一個朋友,他家裡就有一輛轎車,雖然老了一些,但我想還是可以用的。”
“那麽,就拜托了。”唐銘水點了點頭說道:“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先把柏木南歸救回來,剩下的事情,咱們這筆帳慢慢的再和他們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