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
視線模糊,視野模糊,光斑聚焦在眼前,刺眼的光芒,短暫的失明,繼而又一片黑暗,毫無所見。
“你醒了?”
翟子墨緩緩睜開眼。
她感覺整個身體,不——是整張床、整個地面、整個房間都在眼前晃動。她感覺頭很重,像一顆巨大的鉛球壓迫著整軀體緊貼在床面,困倦,疲憊,意識模糊,一動不動。
“我這是……在哪?”
她想起身,卻發現用盡全部氣力後只能勉強勾動食指和無名指,她的身體仿佛失去了知覺。
她開始仔細的觀察著這房間。
房間的一切都是白色——白色的簾,一半掛在身前,一半停在角落。白色的手術台,白色的床單和被子,白色的枕頭,白色的石膏在床尾牢牢的鎖住自己的雙腿和雙腳,她的額頭、頸部、胳膊,全身都纏滿了白色的紗布。角落裡,還有穿著白色隔離服的五十歲男人。
“在手術室。”
張遠楨博士脫下手套,將雙手伸到溫暖的水中,不斷揉搓雙手,回答著她。
“手術室?為什麽……我會在手術室?”
“你一點也記不得了?”博士側過頭來,問。
“記得什麽?我一點也……”翟子墨開始嘗試著回憶。
她閉上眼睛,她為什麽會來到這裡,她剛剛經歷了什麽。
…………
“來收屍了。”
A君將克魯格獅改造基因人的屍體扔到了阿米巴原蟲的倉庫門口。
“什麽人!”
“噠…噠…噠!”
被鏽蝕嚴重的厚重鐵門旁,12隻攜帶著殘暴非洲狹吻鱷的改造基因人拖著沉重而又緩慢的步子圍在A君面前。他們就像是一堵厚厚的圍牆,將A君圍在牆內。他們極具攻擊性,有著近500公斤的體重,堅硬的鱗甲,具有威脅的長尾,強咬合力的錐型齒,有力的顎。
“你竟然,你竟然!”
其中一隻非洲狹吻鱷改造基因人識別出了地上克魯格獅改造基因的屍體。雖然他的頭骨已碎裂,面部早已血肉模糊,不成樣子。但他獨有的深棕色被毛和強壯的身體還是會被他一眼認出。
其他非洲狹吻鱷改造基因人皆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地上的那具屍體。他們的臉上不約而同的產生了疑惑、驚愕、憤怒、和恐懼。
一陣風吹來。
被黑色風衣帽包裹住半邊臉的A君即消失在了他們的視野中。
他躍起,輕松穿越了這道看似密不透風的厚重圍牆,來到了一隻非洲狹吻鱷改造基因人的身後,悄無聲息。
第一隻非洲狹吻鱷改造基因人在經歷了短暫而又強力的血絞之後倒在了地上。
“哐……當!”
如一座山倒塌,周圍的雨水被濺落到四處。短暫的停頓過後,A君便蹲下抓住他的額頭,蓄力,利用改造基因增強手臂力量,提起他的頭骨,向地面撞去。非洲狹吻鱷的鱗甲過厚,頭骨過硬——A君在不到0.1微妙的時間內連續撞擊了37次,直至他的生命特征徹底消失。
第一隻。
非洲狹吻鱷改造基因人眨眼的瞬間。
第二隻、第三隻……第七隻倒下。
“怎麽回事?”
“發生了什麽?”
由12隻非洲狹吻鱷改造基因人組成的圓形牆壁,在瞬間倒塌了3分之2。地面上是7具如泥般癱軟的屍體,四周還有斷裂的牙齒、模糊的血跡混著雨水四濺、被撞擊到破裂、褪色、下沉的石頭。
和那一雙雙驚愕和恐懼的雙眼。
睜眼的瞬間。
5隻非洲狹吻鱷改造基因人的屍體便堆積如山。血絞——這是他曾教給君蘭最有殺傷力的格鬥術。
A君踩著狹吻鱷的屍體進了倉庫院子。
視線內,是早已荒廢使用的窯爐,無人打理的荒地,圍繞著的鐵絲網,破舊的鐵架堆在一起,由磚瓦和石塊組成的建築垃圾、廢舊金屬與合金、瓷器、塑料製品、腐爛的動植物屍體……這是一座早已被廢棄的灰窯廠,一座廢物堆積的垃圾場。
強忍著刺鼻的氣味,A君輕微下蹲,後一躍而起,踏在第一座廠房的屋頂上——目中所及的最高點。
遠遠望,17座灰色倉庫連綿而去,像是一片片巨大的鎧甲貼合在大地表面,四周是無盡的荒涼,這裡寫滿了遺棄和荒蕪。此時,A君的眼中閃過一縷白色,如輕煙飄渺,白色慢慢沾染了他的瞳孔,他開始俯視著下面。
他暫時失去了平人能識別6000余種顏色的能力,他的眼中只剩有黑與白。但他卻獲得了看透物體的能力。
腳下灰色瓦房的倉庫內,他看到斷裂的木架中白蟻在爬動,遠處的密林,乳白色的天牛幼蟲在樹洞中蠕動著身軀,黑色的泥土下,蚯蚓、馬陸、蜈蚣、蚰蜓、雙尾蟲、鼠婦、蠐螬、蠍子、幼蟬猴在爬動……
3號倉庫下,他看到掩蓋在地面之下,密密麻麻的工蟻改造基因人正忙碌的搬運著貨物,軌道中叉車交錯行駛,十分熱鬧。廂式貨車如昆蟲在洞口與地面之間徘徊,來回——腳下,隱藏著一座地下城堡。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
他拉緊了衛帽,再次躍起——找到他眼中看到的最脆弱的那地塊,下落。他將雙手抵在胸前,他踏下青草,穿透泥土層,直接墜落到了空曠的地下。
“嘩啦啦!!!”
“哐…轟!”
灰色的磚瓦頂連同褐色的泥土紛紛墜落,如地震般,地面瞬間塌下了一大塊。隨後,旋渦越來越大,地表開裂,塌陷范圍逐漸擴大,3號倉庫連同4號、5號、6座倉庫一起被黑暗吞噬。
地下傳來一片慘叫,驚叫,一片驚呼。
掩埋與逃離,受傷與死亡。
“怎麽回事?發生了什麽!”
“到底怎麽了!”
生活在黑暗中的工蟻改造基因人被堅硬的石塊和巨大的土塊埋葬,大多數人瞬間喪命。其他人僥幸逃過一劫,紛紛逃離,躲在一旁。
A君抖了抖身上的泥土,拍了拍肩膀從土堆裡站起來。他的臉上已經有了大面積的擦傷,兩隻胳膊輕微骨折,胸腔穿刺,小腿內側刮傷,腳踝扭傷。
“嘶……”他吸了一口氣,感到有點疼。
他再次輕輕向下拉了黑色衛衣帽,帽簷遮住了自己的半邊臉。此時,他的體表溫度不斷升高,皮膚開始變紅、變燙,白色的蒸汽開始不斷從毛孔,從皮膚間隙中冒出。
他的臉色暗紅,整個人仿佛被困在蒸籠中。在水熊蟲改造基因的幫助下,他的傷口正在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迅速愈合,他折斷的骨骼和撕裂的肌肉正在重接和再生,斷裂的血管和神經纖維開始構築,皮下組織、結締組織、彈力纖維、膠原纖維慢慢縫合。
他變得能抵禦零下272度的極限低溫、181度的超高溫、5700格瑞強度的方射線和600找帕斯卡的巨大壓力,他甚至可以忍受真空環境。
“這裡,誰說了算?”
A君蹲在土堆上,看著下面躁動的工蟻們,還有他們身後已經被破壞殆盡的倉庫和貨品。
“什麽人!”
金錢豹改造基因人聽到巨響後,第一時間從9號倉庫趕了過來。眼前的景象令他嚇了一跳——頭頂塌下一片巨大的窟窿,下落的石塊和沉重的土堆活埋了正在清數貨品和搬運商品的工蟻改造基因人,阿米巴原蟲的4間倉庫在瞬間被破壞的一塌糊塗,一無所剩。
一位穿著黑色衛衣,黑色運動褲,白色板鞋,只露有半邊臉的年輕女孩,此時正站在高石碓上,悠閑的看著他。
她的瞳孔是稀有的白色,她的渾身正冒著熱氣,她臉上、胳膊和小腿的傷口正在快速愈合。
“看樣子,”A君聞聲後一躍而起,他輕輕落在了金錢豹改造基因人的身邊,“這裡,你說了算。”
金錢豹改造基因人突然感覺到了一股殺氣,與之而來的是一股獨特的氣味,並不是單純的動物臭味、植物清香,也不是平人的味道,更像是一種混合的香料。他無法識別眼前這女孩體內的改造基因種類。
他還沒有看清A君的動作,他的聲音便在耳邊響起。金錢豹改造基因人隻好以最快的反應速度和最快的移動速度後退。
眨眼的功夫,A君從石碓落下地面,金錢豹改造基因人隻移動了不到半米。
“怎麽可能……”他在驚訝的同時,心底升起了一陣莫名的恐懼。
壓抑感,夾雜著一股沉重的殺氣縈繞在金錢豹改造基因人的身邊,揮之不去。他感覺空氣都變得厚重。
“先別驚訝。”A君如一道閃電穿梭在3號倉庫內。
“噠…噠…噠…轟!!!”
間隙功夫,躲避在角落裡的37隻工蟻改造基因人,2隻蜈蚣改造基因人接連倒在地上——失去了生命體征。
金錢豹改造基因人愣在了原地。
汗水從他的臉頰緩緩的流下來——從耳廓流到耳邊,10號倉庫、11號倉庫覆滅。
流到嘴角,流到下巴,12號倉庫、13號倉庫、14號倉庫倒塌,49隻改造基因人接連殞命。
流到脖子,落到地上。15號倉庫被大肆破壞、16號倉庫瞬間變為廢墟、17號倉庫已無一人,76隻工蟻改造基因人、1隻獵豹改造基因人、1隻曲頰猛蟻改造基因人、1隻獵狗改造基因人瞬間失去意識——也永遠失去了意識。
“現在,可以聊聊了。”
一道白光閃過,A君又回到了金錢豹改造基因人面前。
“轟隆隆!!!”
“轟!轟!”
接連巨響,接連震動,身邊塵土飛揚,腳下大地晃動……
“你到底是誰……”金錢豹改造基因人從未見過如此可怕的改造基因人——她有著平人羸弱的身軀,卻沒有生出半點的動物特征,她的瞳孔是稀有的白色,卻不像一般改造人那樣純粹,她有著高強度的身體恢復能力,還有著肉眼看不見的移動速度和巨大的攻擊力量。
她才更像是一位殺手,眨眼間便有人殞命的殺手。
“不是你,請我來的嗎?”A君在他的眼前若隱若現,他又處理掉了躲在角落裡的3隻漏網之魚。
“阿米巴原蟲。”A君再次閃爍到他的面前。
“我……我沒見過你,我更不認識你……”金錢豹改造基因人哽咽了。再殘忍和血腥的動物,在力量如此懸殊的壓力之下,也會被壓到失去判斷力和反抗的能力。
“不過,都些不重要了。”A君的嘴角揚起短暫的笑容。
“這裡,有改造基因隔離膜麽?”
“有,有有……有,在……12號倉庫裡,第……架子”金錢豹改造基因人已經被嚇破了膽,他的渾身開始顫抖,整個人陷入到了無盡的恐懼之中。
“第幾個架子上?”
“第7……個,第三層。”金錢豹改造基因人意識到A君是奔著改造基因隔離膜而來的,松了一口氣。
“求,求您……繞我一命,我也是……”他試著求饒。
“對不起,很難。”
A君閃到了他的身後,“看到了我的樣子。”
“我沒辦法讓你繼續活著。”
“我沒有看到,我什麽都不知道……”求生欲已經令他的頭腦瘋狂,他伸出利爪,刺瞎了自己的雙眼,鮮血不斷從眼眶中流出。
“我什麽都沒有看到!”
“但是你聽到了。”A君將嘴貼在他的耳邊,輕聲的說道。
“臨死前,你要記著。”
“改造基因人,體內不止一條改造基因,尤其是有著白色瞳孔變換的改造人,一定要小心。”
“哢噠!”
隨後,金錢豹改造基因人脊椎骨錯位,頭骨碎裂,整個人癱在了地上,再無反應。
“1隻、2隻、3隻、4隻……207隻。”
A君取了改造基因隔離膜,隻用一把火燒了阿米巴原蟲的17座倉庫。
…………
“想起來了嗎?”此時,張遠楨博士此時已經換上了藍色西裝,他禮貌的走到翟子墨面前,對著她微笑著問道。
翟子墨回憶過眼前的畫面,有些不敢相信,但她還是跟隨身體反應點了點頭。畢竟,這感覺實在是太真實了。
“想起來就好。”博士說溫柔的說。
“那麽你呢?”
翟子墨楞了一下,她看了看屋子——屋內是封閉的實驗艙,複雜的機械手臂,嶄新的手術台,櫃子上的銀色消毒器具,顯示著心電的屏幕,牆壁上掛著的黑色衛衣和白色隔離服……
還有他們兩個人,也只有他們兩個人
“我當然在。”
心底,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在她的腦海中徘徊又反覆。
A君說道。
翟子墨瞪大了眼睛,她聽到了,她確實聽到了那個聲音,一直埋藏在她心底的那個聲音——是A君。
“你好,子墨。”A君溫柔的說。
翟子墨愣了好久,她不敢相信,也許自己在做夢。
晃動,身體和床、地面和房間,都在晃動著。
“你……你好……A君?”
她感受到了,在她的腦海裡,她的心裡,她的身體裡,他的存在。
“看樣子,手術比想象中還要成功……哈哈哈!”
張遠楨博士仰天大笑,他將原本裝有改造基因隔離膜的空試管扔到了垃圾箱中。
“啪嗒!”玻璃碎裂,他不再需要它了。
視角上升,再拉長。
嶄新的手術台——密閉的實驗艙——隔離實驗區——第13層客艙——清涼的甲板——重16.8萬噸、348米長的巨大船體——深邃的藍色海洋、和隨著海洋晃動著,漂浮在海上的巨大客輪。
“歡迎來到,基因戰略與特情處理保障局——海洋渦輪號!”博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