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耳邊這道記憶猶新的熟悉聲音,刑文濤緩緩抬起頭,即便是成為階下之囚,他的精神勁頭還算平靜,只不過因為身上的傷勢,讓他面色顯得有些虛弱。
“是你?你又換了一副容貌了!”
刑文濤的視線略過趙佳琪,盯著秦修文,嘴角勉強扯起一絲弧度。
趙佳琪對刑文濤的觀感極度不佳,只不過礙於秦修文在一旁,只是冷哼一聲,表達自己對他的不滿。
“容貌也不過是一個標志罷了,刑營長不用對一個標志如此在意的。”
秦修文面帶微笑,隨手拉過一個椅子,坐在燈光照耀到的地方,拉著一條長長的影子,清秀的面孔顯得是那般的聖潔,輕松。
處在軍事情報處內部,秦修文自然不會需要偽裝容貌,但這件事沒必要和刑文濤作出解釋。
“偽裝成這麽年幼的人,秦隊長也不害臊。”
刑文濤對此露出嗤笑,他自然不會相信像秦修文這種手段老辣、城府極深的人會是這麽小年紀的家夥,在他看來,秦修文的真實年紀至少要有25歲以上。
“看著好看就是,總比頂著一張醜陋的臉要強。”秦修文平平淡淡的解釋,沒有在這個話題上耗費過多的時間,把控話題重歸正軌:“閑話今後有的是時間來說,刑營長,今天在下前來,可是有軍務在身,希望你能配合。”
刑文濤點點頭,很痛快的答應了:“可以,不過在這之前,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麽?”
“刑文濤,你......”
趙佳琪微微皺眉,立刻就要呵斥一聲,讓他分得清形勢。
階下之囚就是階下之囚,談什麽要求。
“趙佳琪。”
秦修文揮手攔住了趙佳琪的出聲,對刑文濤露出微笑,點頭道:“刑營長請說。”
刑文濤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嘴唇,看著秦修文的臉,嘴角升起微妙的弧度,從喉嚨裡吐出一個饒有興趣的聲音:“能告訴我一下,你究竟是有什麽虧心的事情,讓你天天頂著一張虛假的面孔麽?”
秦修文神情一冷,靠在椅背上,默默地看著他,一聲不吭。
刑文濤笑了一下,自顧自地說道:“怎麽?是觸碰到你的底線了麽?”
秦修文微微皺眉,眼神更加冷漠。
“怎麽,秦隊長,這個心事就這麽見不得光麽?”
刑文濤微微眯了眯眼,說道:“該不會,這個心事是在國黨內部見不得光吧!”
殺人誅心,刑文濤的話不可謂不恨,直接暗示秦修文不是國黨的人。
聽到這話,趙佳琪臉色大變,邁著兩條大長腿走到刑文濤的面前,捏緊他的喉嚨,眼中有冰冷的殺意:“刑文濤,我們隊長不容你一個階下之囚來汙蔑。”
“汙蔑事實麽?呵呵......”
“找死。”
趙佳琪眼中殺意更濃,手掌漸漸用力,手背上的骨骼非常明顯的突兀出來,可見沒有手下留情。
“額......”四肢被束縛住的刑文濤根本沒有抵抗之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趙佳琪握住自己的脖子,臉上漸漸升起赤紅的顏色,昂起頭,脖子上的青筋暴露而出,眼睛也微微變紅。
不過即使是這樣,他的眼睛還是看著秦修文,嘴角升起一絲像是癲狂的弧度。
他不怕死。
秦修文沒有說話,自從刑文濤問出那個問題開始,他就沒有開口說過任何的聲音。
翹起一條腿,他靠在椅子上,雙手抱胸,看著眼前這一幕,也不阻止趙佳琪的動作。
趙佳琪的手逐漸握緊用力,刑文濤的那張臉漸漸從粉紅色升到赤紅色,
再從赤紅色當中升起青白之色,雙眼的光芒有些暗淡和迷茫,瞳孔放大的同時也在上翻,隨時就要昏死過去。過了幾分鍾,秦修文終於皺起眉頭,出聲阻止:“好了,放開他吧!”
“是!”
趙佳琪抿了抿嘴,收手退步到秦修文的身後,看著刑文濤,眼中溢出冷光:“刑文濤,說話注意點,這裡不是你的二十一軍。這是軍事情報處,還容不得你來放肆。”
“咳咳......呼......呼......”
趙佳琪一松手,刑文濤就像是擱淺已久的魚重歸於水中,低著頭大口的呼吸著,胸膛快速起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接近死亡的感受不好受吧!”秦修文終於開口,俯下身仰頭看著他的臉,平靜的說道:“那麽現在,刑營長能回答我的問題了麽?”
“呼......呼.......秦隊長......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刑文濤咽了一口口水,費力的呼吸著,汗水浸過眼睛,他卻眨也不眨的看著秦修文,勉強露出一絲笑容。
秦修文說道:“我回答了,你就會說麽?”
刑文濤看著秦修文的神色,嘴角的笑容漸漸退去:“當然。”
“我畢業於南京陸軍軍官學校,家世清白,不然軍事情報處也不會收錄我。”
秦修文指著自己這張臉,說道:“至於你說的偽裝,只不過是特工為了保護自己的身份,常用的一種手段罷了。”
刑文濤臉上的紅色褪去,面無表情的看著秦修文。
秦修文繼續說道:“當然,你也可以理解為,我怕死。”
刑文濤沉默了一會兒,看著他說道:“你在撒謊。”
“每個人都怕死,我也不例外。”秦修文抬起手,指著刑文濤:“只要是人都會怕死,我不例外,你也一樣。”
刑文濤目光閃爍,沉默了下來,
“好了。”見到他的表現,秦修文拍了拍手:“你的問題我已經回答完了,該是你回答我的問題了。”
“你想問什麽?”
“一些簡單的問題。”秦修文拿出軍事情報處調查出來的關於刑文濤的資料,放在桌子上打開,斟酌了一下語句:“首先,常規的問題,你和小田原福也,也就是楊川君之間的關系。”
“長官和下屬之間的關系。”
“我說的是其他關系。”
“沒有。”
秦修文神色一冷,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緩緩說道:“刑營長,我希望你能說實話。”
刑文濤咧嘴一笑:“這就是實話。”
“刑營長不會真以為我們什麽都查不到吧!”
秦修文冷哼一聲,拿起資料扔在桌子上,說道:“早在小田原福也沒有加入第二十一軍之前,你和小田原福也就有過接觸以及合作。”
刑文濤皺起眉頭:“秦隊長這話說的就有些勉強了吧,同是黨國軍人,既然上了戰場,就不免要有接觸。”
“刑營長應該知道我說的接觸和合作,不是你說的那種表面功夫。”秦修文直視著他的眼睛:“不知道,友好村這個名字你還記得不?”
刑文濤臉上的肉皮一緊,神色出現變化,隨即很快斂去:“記得,是執行行動的時候遇見過的一個村子。”
“記得就好。”秦修文點點頭:“據我所知,那裡是你和小田原福也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不錯。”
“記得資料上寫著,你是帶軍探索附近區域,而後不小心被敵人跟蹤上,雙方在友好村展開了交鋒,楊天生是支援部隊領導隊長,而小田原福也就是支援部隊的副隊長。”
這個情報是秦修文通過調查時,不經意間發現的,先前他還不知道友好村的事件當中還有小田原福也的參與。
“不錯,不過秦隊長,有一點我要修正一下,我們隊伍的行蹤暴露是由友好村的村民進行泄露出去的。”
“哦?”秦修文眼中的精芒一閃,刑文濤的話倒是和黃多魚沒有任何的出去,簡直如出一轍。
由此看來,黃多魚撒謊的幾率不大,刑文濤真的就是那種草菅人命的軍官。
“刑營長,其實我對你和小田原福也第一次見面的友好村還是心存好奇的,可是資料上寫的只不過是寥寥幾筆,你能跟我聊一下麽?”
秦修文玩轉著手上的鋼筆,靠在椅背上,凝視著刑文濤的目光。
“沒什麽好聊的。”刑文濤神色正經,說道:“就只是正常的行動工作,秦隊長如果感興趣,不妨多看看軍事方面的記錄書籍,可比我的過往有趣的多了。”
“軍事方面的書籍我自然已經看過了,現在還是對你的過往經歷感興趣。”秦修文面帶微笑,實則還暗藏威脅:“刑營長,我希望你能配合我的工作。”
刑文濤微微皺眉,說道:“你想知道什麽?”
“友好村,你對這個村子的印象怎麽樣?”
“不了解,我當時只是為了行動上的事情,對這個村子並不了解,知之不多。”
秦修文笑了笑:“作為一名帶領隊伍的隊長,對隊伍所在的區域不做出調查和了解,你認為,我會相信你說的話麽?”
刑文濤低眉順眼:“如果你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
“刑營長,我希望你能老老實實的配合我們的工作。”秦修文被他不配合的態度激怒,拍了下桌子,冷哼道:“你還真的想遭受皮肉之苦不成?”
刑文濤怡然不懼,說道:“該說的我已經說了,秦隊長既然認為我不配合,總要說出我不配合的理由吧!”
“理由?”秦修文露出冷笑,淡漠道:“刑營長不會以為自己做過的事情是天衣無縫的吧!”
刑文濤說道:“天衣無縫?我做事向來遵遁本心,問心無愧,秦隊長如此冤枉他人,是不是有違軍事情報處的公平。”
這句話他露出明顯的諷刺意味。
作為軍方的中校軍官,突然被抓到軍事情報處,他哪能沒點火氣。
“公平,刑營長還有臉說公平二字。”秦修文冷著一張臉:“當你汙蔑友好村十二名平民百姓的清白,甚至以荒謬的借口殺害他們時,你怎麽不說公平二字。”
刑文濤眉毛不由得一抖,看著秦修文問道:“十二人,秦隊長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
“我說過,軍事情報處想要知道的事情,幾乎沒有不知道的。”
秦修文平平淡淡的說道:“刑營長,我勸你還是好好配合我的工作,不要耍什麽花招,不然不僅要遭受皮肉之苦,你這條命也保不住,甚至你的親人,以及關系親密的朋友。”
刑文濤臉色一沉,直盯著秦修文:“你威脅我?”
“你也可以這麽以為。”
“真是好笑,呵呵......”刑文濤忽然笑了出來,看著秦修文肩上的中尉級軍銜,說道:“什麽時候,一個小小的中尉也有膽氣這麽說話了,威脅我,你威脅的起麽?”
秦修文不為所動:“刑營長如果不相信,不妨試試看就是。”
看見他的神色,刑文濤嘴角的笑容微微消失:“就算你敢動我,你也要付出代價。”
秦修文自然知道這個代價是什麽,不過也無所謂了,自從他逮捕了刑文濤開始,他就已經得罪了刑文濤背後的軍方大佬,也不怕再得罪了。
況且,他本身也不怕啊!
“我能說出威脅的話,自然是有底氣完成。”秦修文點了點刑文濤的胸膛,玩味說道:“更別提你的底子本身就不乾淨,即使有人想要幫你,也是名不正言不順。”
刑文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希望你不會後悔。”
“勞煩刑營長擔心了,我即使會後悔,也不會是因為這件事。”
“秦隊長,有個道理你應該知道,話別說的太滿,小心被嗆死。”
“真是勞煩刑營長擔心了。”
秦修文說道:“不過,刑營長考慮的如何了,該說出我想要的了吧!”
“該說的我已經說了。”刑文濤一聲冷哼,說道:“如果秦隊長不相信,不妨可以去看看提交給軍方的資料,那裡有詳細的記載。”
“這裡就是軍方的詳細資料。”秦修文拿起手上的資料,評價道:“描述的馬馬虎虎,缺失細節方面的過程,含糊其辭,將處決友好村十二人的事情只是縮減成處決泄露情報的村民,一看就是用以糊弄軍方的一份答案, 你認為我會相信上面的話?”
“這只是你的自認為,如果你還有任何疑惑和懷疑,可以繼續調查。”
“刑營長如果這麽說的話......”
秦修文微眯了眯眼睛,有些惱怒,說道:“我可以認為,你和小田原福也的第一次接觸,也就是叛變的一次交涉,而被你們處決的十二人當中,就有發現你們身份的人,所以你才會殺性大發,草菅人命。”
刑文濤臉色頓時不好看,沉聲道:“秦隊長,說錯話可是要負責任的。”
“我自然敢負責。”秦修文拍了一下桌子,指著刑文濤的鼻子厲聲大罵:“但,刑文濤,我也要告訴你,叛變黨國,從於倭寇之下,你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刑文濤反應激烈,眼睛瞪得溜圓:“我對黨國的忠心天地可鑒,你如此汙蔑於我,究竟是何目地。”
“汙蔑?”秦修文露出冷笑:“狐狸尾巴都露出來了,還在我這裡裝什麽無辜,刑文濤,你的好日子到頭了。”
“放屁。”刑文濤破口大罵,粗鄙之語不斷吐出。
“希望你過幾天還能這麽有力氣說話。”
見刑文濤的態度拒不配合,秦修文冷笑一聲,直接帶著趙佳琪離開,徒留刑文濤在背後叫罵。
凋令交接馬上就要完成,秦修文在這段時間即便動刑也很難在刑文濤這裡得到想要的東西,不如不耗費這份力氣。
況且,他想要做的,只不過是求證黃多魚所說的友好村發生過的事情是否屬實。
現在從刑文濤的表現上來看,黃多魚的話沒有問題,身份可以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