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蒼小組的新據點相隔不遠,是一個雜貨鋪,店面很大,內置物品也很多,門口卻很小,面對著街道,店內客人卻很少,顯得有些冷清。
店裡面的夥計只有一個年輕的男人,穿著寬松樸素的衣服,認真的打理著店裡的衛生。
掌櫃的年紀看上去大一點,約有四十歲左右,鬢角有些發白,戴著老式的眼鏡,正在櫃台後面看著帳單,打著木質算盤,側臉處的眼鏡鏡腿掛著一根銀色的鏈子,一副老學究的樣子。
雜貨鋪門前的街道上,一名身材挺拔的布衣青年走來,衣服很舊,洗的已經發白,某些位置上還印有洗不下去的汙漬,但穿著卻很整齊,非但沒有難聞的氣味,甚至有股清新的香氣。
布衣青年停停走走,眼睛明亮,顯得有些好奇的模樣,明明想走進周圍的店鋪看看,卻礙於自身的裝束,收回視線,選擇了路過。
停在雜貨鋪門前,布衣青年看了看,然後摸了摸口袋,從中掏出幾枚銅錢,眨了眨眼睛,顯得有些不舍。
躊躇片刻後,布衣青年轉過身,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去,弱弱的說道:“你好,我想買東西。”
正在打理衛生的年輕夥計收起抹布,搭在肩上,走了過來,上下看了布衣青年兩眼,微笑說道:“小兄弟,你想買什麽?”
“我想買條褲子,我這條褲子破了。”布衣青年說話的時候,有所自卑的低下頭,拉了一下褲子,側面的位置有很長一條口子,上面滿是縫縫補補的痕跡,不過現在,這條褲子已經壞到縫補不好了。
“哎呦,小兄弟,你這褲子可有年頭了吧!都壞成這樣了。”年輕夥計瞅了瞅,回頭看了一眼店鋪裡面的客人,對布衣青年說道:“不過,我們這裡是雜貨鋪,你要買褲子得去布坊看看,他們那裡種樣多,而且還是專門賣衣服、鞋子的地方。”
布衣青年失落的低下頭,小聲說道:“我去了,可是很貴,我買不起。”
“你有多些錢?”
布衣青年從口袋裡把那幾枚銅錢拿了出來,期待的看著年輕夥計,眼神中寫滿了希冀的光芒。
“就這麽點啊,而且還不是法元,市面上早就不允許銅錢的流通了。”
年輕夥計皺了皺眉,可一看布衣青年的模樣,又心中有所不忍,歎了一口氣,說道:“算了,店裡面應該還有幾件褲子沒有賣出去,你跟我來吧!我跟掌櫃的說說。”
布衣青年低下頭,小聲說道:“我不要新衣服,舊的就行。”
“先問問掌櫃的吧!”
年輕夥計帶著布衣青年來到櫃台前面,看著後面正在打算盤的掌櫃的,輕輕地喚了一聲:“掌櫃的。”
掌櫃的手指一停,緩緩抬起頭,看了年輕夥計和布衣青年一眼,問道:“怎,有事?”
年輕夥計指著布衣青年,說了一聲:“他想在咱們店裡買條褲子。”
布衣青年站在一旁,有些忐忑的搓著手,手背上都被搓紅了。
“買褲子,去賣褲子的地方啊!咱們是雜貨鋪,褲子......”掌櫃的看了布衣青年一眼,搖了搖頭,低下頭去就要繼續打算盤。
年輕夥計撓了撓頭,和掌櫃的解釋了一遍,覺得布衣青年也聽可憐的。
掌櫃的看向忐忑不安的布衣青年,想了想,問道:“你有多少錢?”
布衣青年把之前的銅錢放在櫃台上,又掏了掏口袋,搖了搖頭,小聲說道:“沒了,就這些。”
掌櫃的拿起銅錢看了看,然後說道:“太少了,你就這些?”
“嗯嗯,這還是我打工賺來的。”
“打工賺來的,
你在哪打工,就掙這點錢。”“不知道,不過我搬了一天的土,給了我這些。”布衣青年指著櫃台上的銅錢,眼神有些期待,帶著希冀的光芒。
“真是個倒霉孩子,忙活了一天,就給你這點。”掌櫃的搖了搖頭,把銅錢推了回去,說道:“雖然我也很同情你,但實話實說,這點錢,還不夠。”
“不......不夠麽。”布衣青年情緒失落的低下頭。
“不過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掌櫃的接下來一句話讓布衣青年瞬間抬起頭,期待的看著他。
掌櫃的上下看了他兩眼,說道:“身體雖然瘦了點,但我感覺你這個人還不錯,你要是願意,可以試試在我這當夥計,每個月有這個數。”
掌櫃的伸出一隻手,五指伸開。
“真的可以麽?”布衣青年眼睛亮晶晶的,果斷點頭說道:“我願意。”
“別著急,這事兒我說了還不算,我們老板在樓上呢,我帶你去看看,這事,我們老板說了才算。”掌櫃的搖了搖頭,說道。
“哦!”布衣青年頓時失落下來,忐忑不安的玩著手指,在他想來,自己這樣的人,應該不會有人願意要他吧!
掌櫃的看了他一眼,對年輕夥計說道:“你在這裡看著店,我帶這個小兄弟上樓去見老板。”
“好嘞。”
掌櫃的對布衣青年說道:“你跟我上去吧!”
“嗯!”布衣青年跟在掌櫃的後面,小聲的答應了一句。
上了樓,避開樓下眾人的視線,雜貨鋪的掌櫃的神色大變,微弓下身子,恭敬的向布衣青年行禮,說道:“屬下見過秦組長。”
布衣青年微微閉上眼睛,等他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眼神堅毅且漠然,恍如換了一個人一樣,溢出可怕的氣場,仿佛掌控著無數人的生死大權。
這個布衣青年,自然就是偽裝而來的秦修文。
為了新據點的安全,秦修文當然需要小心行動,不能有任何的忽視。
秦修文看了掌櫃的一眼,說道:“這不是古代,用不著這麽古老的禮儀,你的發揮不錯,沒有露出什麽破綻。”
秦修文擅長偽裝容貌和身份,而且可以說是毫無破綻,除非他主動露出破綻,不然上蒼小組中的人誰也無法認出。
因此,之前的對話也是他們早已經對好的暗號,當然,也是一場毫無破綻的偽裝。
“秦組長才厲害,屬下險些沒有分清是真的還是假的,還以為真有這麽一個人來到雜貨鋪了。”
掌櫃的滿臉討好,隨即為秦修文指引方向,說道:“秦組長,劉組長很早就回來了,正在等您。”
“好。”
秦修文微微點頭,隨著掌櫃的步伐往前走,左右看著,這是他第二次來這裡,但上一次來的時候,這裡還是一副荒廢的模樣,現在已經煥然一新,增添了不少的東西。
來到會議室,掌櫃的對秦修文微微點頭,然後躬身告退。
秦修文敲了敲門,說道:“劉老板,秦某前來赴約。”
“請進。”會議室裡面傳來一道聲音,隨即房門打開,兩名上蒼小組的特工站在門內,對秦修文行禮,說道:“秦組長。”
“還是老規矩,叫老板吧!省得出現什麽意外。”秦修文說過這樣一句話後,走了進去。
劉自強、關小強、黃東立三人早已經等在會議室裡面,看秦修文進來,挺身立正,嚴肅說道:“秦組長。”
盧卡斯的新聞記者會給上蒼小組帶來了不小的危險,尤其是秦修文深陷其中,劉自強三人根本不敢忽視,放下手邊的工作,參加這次會議。
“劉組長、關隊長、黃隊長。”秦修文點頭示意後,坐了下來,會議室裡面,或者說這個雜貨鋪裡面的特工都是上蒼小組的絕對親信,比樂器行可要保密多了,因此秦修文有足夠的信任。
簡單寒暄後,劉自強直入主題,說道:“秦組長,關於盧卡斯的事情,我們之前也聊了幾句,有初步一個想法。”
秦修文怔了怔,點頭說道:“好,請說。”
關小強在一旁拿起情報資料,說道:“我們目前的想法是,趁著盧卡斯的影響力沒有達到真正威脅秦組長、上蒼小組的地步之前,樂器行不是早就關門了麽?可以在此時爆出轉讓的消息,直接把樂器行這個據點拋棄,轉賣給別人,全身而退。”
黃東立說道:“沒錯,事情不能再繼續惡劣下去了,不然秦組長你真的會深陷在危險之中,萬一出了什麽事情,我們沒辦法向處座交代。”
秦修文可是此次行動的發起人,上蒼小組在上海方面的最高主事人,要是除了危險,再透露出情報,上蒼小組就真的危險了。
劉自強也是這個想法,說道:“雖然有些冒險,不過也值得。”
秦修文沉默一會兒,說實話,他之前也有這個想法,但後來又覺得不是十分可行,想了想,說道:“可是,你們想過樂器行的那些密室、密道麽?且不說這些東西耗費了我們很多的時間,就這麽拋棄的話,一定會被人發現,哪怕是用東西填上,也會有痕跡殘留,很輕易就會被人發現我們的身份。”
劉自強點頭說道:“所以我說,有些冒險。”
黃東立說道:“被發現也就發現了,有上海軍事情報站裡面那個日本間諜再,日本特務應該早就知道我們的存在,只是不清楚我們的位置和具體的目地。況且,等他們發現的時候,咱們人已經分散開來,法租界也不是日本人的地界,他們想找到咱們,做夢去吧!”
關小強點頭同意:“黃隊長此話雖然言辭粗痞,但言之有理。”
“可是,在樂器行露過臉的特工人員就危險了。”秦修文說道:“這段時間,樂器行的客人不少,都是他們幾個人親身接觸,如果一旦事發,日本人一定不會放棄這個線索,到時候,他們就危險了,除非被我們藏起來,可那樣一來,也就沒有了作用。”
“送回南京,重新安排人員支援?”
“來來回回,時間又要耗費多少。”秦修文搖了搖頭,並沒有同意。
劉自強想了想,對秦修文說道:“秦組長一定早有想法吧!不如說一說,願聞其詳。”
“我確實有一個方案。”秦修文看著他們三個,神色莊肅起來,說道:“只不過,有些冒險。”
冒險。
這個詞對劉自強、關小強、黃東立他們來說,已經習慣了。
他們對秦修文的認知裡,就包含著冒險兩個字。
“秦組長請說。”
秦修文支起雙手,說道:“很簡單,我走到幕前。”
“走到幕前?”
“什麽意思?”
劉自強三人有感覺秦修文接下來的話會打破他們的認知,神色也是嚴肅起來,注意力集中在秦修文身上,等待下文。
秦修文說道:“外面不是有我的傳聞麽,而且盧卡斯也在不留余力的給我宣傳名氣,現在已經是上海法租界實力水準最高的鋼琴家之一,所以我想,不如順勢而為,走到幕前。”
“......”
劉自強、關小強、黃東立三人吃了一驚,隨即面面相覷,眼中閃著思索的光芒。
秦修文繼續往下說道:“而且這樣一來,我的身份高了,對於上蒼小組的行動也有好處,和法租界的法國人、名人接觸,甚至還會接觸到日本人,甚至我們的目標,丹特·布魯斯。”
堵不如疏,秦修文想著既然攔不住,那麽不如就順勢而為,然後站在這個角度一想,忽然覺得這也並非事什麽壞事,就看自己有沒有能力完成了。
“這......”劉自強頓時為之行動,精氣神洋溢起來,忍不住說道:“雖然有些冒險,但我覺得秦組長的想法非常可行。”
關小強想了想,說道:“秦組長是咱們上蒼小組的組長,如果秦組長去執行這個任務,務必會減少和上蒼小組之間的聯系,甚至會變得極為稀少,這樣一來,上蒼小組豈不是群龍無首?”
黃東立說道:“我讚同秦組長的想法,秦組長這麽一說,我倒覺得這是一個很大的機會,我同意秦組長的意見,只是秦組長的處境真的十分危險了。”
黃東立搖了搖頭,說道:“我倒不是反對,而是不想秦組長以身犯險,不如找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找一個精通琴藝的特工,冒充秦組長擔任樂器行的秦老板,秦組長藏在幕後。”
“這......”劉自強看了他一眼,有些為難,彈鋼琴?你去問問現在這些人,有幾個會的,聽過的都少。
再說了,秦修文的水準既然得到了那個盧卡斯的認可,一定水準很高, 常人根本模仿不來。
黃東立的話就比較直接了,直接對關小強說道:“關隊長,要不你去試試?”
“......”
關小強無語,我也不會啊!
“彈鋼琴,很難麽?”關小強撓了撓頭,問道。他還真就不懂這方面的知識,平時也沒有這種西洋樂器的愛好。
“也不難,就是分天賦。”秦修文解釋說道:“天賦特別高的人,再加上勤加努力,應該可以在一年之內達到我現在的標準,不過我說的是特別高,天賦普通,一般般的人就不知道什麽時候了,至於天賦不在這方面的話,勤能補拙,幾十年的時間應該夠了。”
“.......當我沒說。”
關小強頓時無語,有些傻眼,隨即說道:“那......我也同意了,不過我們得需要一個詳細的策略。”
“主要秦組長身邊要有個人,而且還能聯系上我們的,由秦組長隨身使用。”
關小強想了想,說道:“秦組長不在,劉組長得統領大局,我或者是黃東立跟隨在秦組長身邊吧!”
“不用,我也只是一個情報人員的工作,用不著這麽太重視,你們還有你們的任務,這才是大事,絕對不能忽視。”
秦修文搖了搖頭,擺明了拒絕的態度,說道:“不過留個人確實可以,我也需要用,一個人有時候折騰不開......關隊長,我向你要個人。”
“秦組長請說,誰都行。”
秦修文說道:“孫旭,這個年輕人我用著挺順手的,能力也不錯。”
“......孫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