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高課高層會議正在進行的同時。
秦修文站在自家院子裡,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仰起頭看著牆體傾斜的草屋,默默地從後院抬出幾根結實的圓木,再度支在牆上。
完工之後,秦修文遲疑片刻,覺得應該不會再出現問題之後,邁步走進了房子。
時隔不久,被木頭支撐著的牆體再度迸出一道仿佛不堪重負的聲音,隨之整個草屋為之一顫。
秦修文再一次渾身塵土的走了出來,站在院子裡,默默地看著坍塌趨勢已經難以挽回的草屋,神色有些無奈,又有些無語。
眼前這一幕,在昨晚發生了不止一次,秦修文一夜未睡,費盡力氣的多次加固,卻仍就抵擋不住這種趨勢。
也就是說,這間草屋在木頭的支撐下一時半會兒倒塌不了,但也很難住人了。
如今每隔一會兒,草屋的棚頂就會掉土,將整個房間弄的塵土飛揚,還有一股嗆人的土腥味,這擱誰能受得了。
秦修文雖然是想低調,但也不至於找虐。
所以,見這個房子已經無藥可救之後,秦修文沒有任何的留戀,簡單收拾一下行禮,扭身就走出了大門。
奉天市南部的平民區自昨夜的風波過去,余波不斷,暗潮湧動。
誠然日軍憲兵隊的大部隊已經收隊,但還是留下數支憲兵隊伍進行巡邏,嚴查一切可疑的人員。
一時間,整個平民區都陷入死寂一般的安靜,街道上根本沒有多少人,即便有人路過,步伐也很快,不會有任何的逗留。
平民區的各家各戶深知在亂世當中活下去的道理,一門不出,二門不邁,對外界的一切都充耳不聞,就在院子裡面待著。
秦修文親眼看見鄰居家的一個孩子偷偷摸摸的打開家門,想要出來玩,就被家裡的長輩薅住脖領子給揪了回去,將大門緊緊的關上。
院子裡面隨之響起的就是大人們的棍棒式教育,大人的怒罵聲和孩子的哭叫聲不絕耳邊。
秦修文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在當下這個時代,沒有人會說這種教育體系不對的話,只要管用,能保住命,那就比什麽都強。
秦修文的神色沒有什麽波瀾,他披著一件大衣,跛著腳,慢慢悠悠的往前走。
昨晚的平民區很亂,戰爭也很慘烈,秦修文一路走來,親眼看見街道中的很多地方都還有殘留下來的血漬。
不知名的角落裡,青石地板上,紅磚砌成的牆體上,都飛濺著濃鬱的血色,即便是現在已經乾涸,但透過那層凝固的黑紅色,無處訴說著血色身後的淒慘故事。
秦修文在一處牆邊駐足,側目看著烙印在牆上的血色手印,腳步跟隨著血色的手印,不斷地移步。
他能感受到,那個人在昨晚遭遇圍捕時激烈的反抗,身上所受的傷勢,還有求生的堅強信念。
最終,秦修文止步在一處血色濺射的牆前,血色的手印也在這裡止步,地上還留有一灘乾枯下去的血液。
一個人的一生在這裡止步,他終究沒有活著走出去。
秦修文一如既往的沉默,神色略帶幾分沉重,抬頭看了一眼這條胡同的一側入口,恢復常色,一言不發的扭頭離去。
不久之後,一隊日軍憲兵從那一側的胡同入口走了進來,掃了一眼牆上的血色,沒有發現什麽,便很快的從另一側入口走出。
秦修文離開平民區之後,在城中一處較為安逸的農植地,找到了穿著棉襖,
正在砍柴的老農戶。 秦修文在平民區居住的房子,就是在這個老農戶手裡租下的。
誰知,老農戶一見秦修文,微微愣了一下,隨即一聲不吭的收起斧頭,扭頭就走,頭也不回的樣子就像是遇見了討債鬼上門。
見狀,秦修文也是愣了一下,隨即快步向前,在老農戶的家門前伸手把老農戶給攔了下來。
“哎呦喂!”老農戶腳步一頓,緊接著就捂著腦袋蹲在地上,鼻子吸著冷氣,嘴裡罵罵咧咧的說道:“老毛病又犯了哎?我這個腦袋,怎這疼呢,哎呦喂......”
秦修文有些無語的看著他的表演,默不作聲。
老農戶蹲在地上叫喚了半天,見秦修文也沒搭理他,就偷瞄了一眼,發現秦修文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咳咳......”見裝病沒用,老農戶索性就直起了腰板,順嘴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頭疼是老毛病了,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我也拿他沒得辦法。”
“老伯這老毛病,也是分人的吧!”秦修文饒有興致的看著他,出聲打趣道。
老農戶也算是老江湖了,一張老臉沒有絲毫窘迫之色,熟練的轉移來話題,嘿嘿笑著說道:“小友看著有幾分眼熟,找我啥事兒啊?”
秦修文微微挑眉,這時他哪還能摸不清老農戶的用意,日本人昨晚在平民區的造成的風波,以奉天市新聞報社的速度,恐怕一大清早就把撰寫好的新聞報紙發放了出去。
如今老農戶這樣的表現,怕是知道了平民區發生的事情,就想裝傻充愣,和平民區斷了關系。
在秦修文默默地注視下,老農戶臉上的笑容微滯,老眼轉了轉,頓時一拍額頭,裝作才想起來的模樣,熱切的笑道:“哎呦,看老頭子我的記性,真是不好意思,你是來奉天市看病的那個小友吧!”
“是我。”秦修文點了點頭,說道:“老伯,我今天......”
“哎呦,我就說嘛,來來來,快進屋,外面冷的很。”老農戶特別親切的拽住了秦修文的胳膊,絕口不提房子的事兒。
秦修文紋絲不動,拉住了老農戶的胳膊,說道:“老伯,我找你有事......”
“等會兒說,等會兒說。”老農戶的笑容一苦,趕緊打斷他的話:“老頭子還有點活沒乾呢,小友你先別急,坐屋裡暖和會兒,等我把柴火劈完,咱再說啊!”
“真有事兒。”秦修文可沒心情和他拖著時間,搖了搖頭,緊緊拽著老農戶的胳膊,任由他如何掙扎也脫不開身,說道:“老伯,我和你說一下房子的事兒。”
老農戶心中咯噔一下,心想著這千躲萬躲怎麽都沒躲開呢?但又掙扎不開,隻好哭喪著老臉,說道:“小友啊!不是老頭子不給你退房,這......字據上白紙黑字的寫著呢,你不能因為昨晚那事兒,就來找我退房啊!”
秦修文哭笑不得,趕緊抬手止住了老農戶的話,說道:“我不是退房,我是想換個地住。”
“換個地。”老農戶哭著裂開的嘴角微滯,旋即看著他,略有不解的問道:“這跟退房有區別麽?”
秦修文解釋說道:“平民區的那個房子現在住不了人了,我想請老伯你給我換一套差不多的房子。”
老農戶皺起了眉頭,大為不解道:“住不了人了?好好的房子,也不鬧鬼,怎住不了人嘞?”
說到這,不知道想起了什麽,他的表情一僵,抬起頭,小心翼翼的問道:“昨晚上那事兒,那房子死人了?”
“沒有。”秦修文搖了搖頭,隨即看了眼自身衣服上沒有被清理乾淨的塵土,無奈的說道:“老伯,那房子你租給我的時候,你應該就清楚它的狀況,現在實在是住不了人了。”
老農戶眼皮子一顫,問道:“塌了?”
“沒有。”
老農戶松了一口氣。
“不過也快了。”
老農戶的心又是提了起來。
“牆體已經出現了傾斜,現在雖然被我用木頭支了起來,但屋裡面掉土掉的厲害,烏煙瘴氣的,根本住不了人。”
秦修文簡單的解釋了兩句, 直入主題的說道:“老伯,租金和押金我就不退了,你給我換個地方就行。”
聽到這話,老農戶的心裡松了一口氣,旋即卷著袖子搓了搓雙手,對秦修文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大黃牙:“好說,好說,不過小友你看,平民區那房子本來好好地,現在突然就要塌了,再加上給你重新找地,你看看......”
他悄悄的伸出兩根手指,搓了搓,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起來。
秦修文十分果斷的搖頭拒絕了,他可不是什麽初出茅廬的蠢貨,這麽明顯的敲竹杠對他自然沒有任何作用。
“老伯,說話得講道理,你那個房子究竟是個什麽情況,你自己也清楚,倒塌是早晚的事兒,你怪不到我頭上。”秦修文臉上的神情變得生硬了許多。
老農戶臉上的笑容直接僵住。
秦修文沒有絲毫的猶豫,抬起兩根手指,條理清晰的說道:“老伯,咱說句痛快話,你現在要不就把錢如數退給我,要不就給我重新找個地。”
一提錢,老農戶頓時坐不住了,趕緊把秦修文的兩根手指壓了回去,一張老臉被擠成了菊花狀,連連說道:“換換換,老頭子我這就住的地多,小友你說,要住啥樣的,有啥要求盡管提。”
秦修文早在來時,就想好了要搬個什麽地方,所以沒有任何遲疑,當即痛快的回道:“越破舊越好。”
正在想著從中間賺差價的老農戶神情一懵,緩緩抬起頭:“啥玩意?”
“能住人就行。”
“......”老農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