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呼嘯,急促的馬蹄聲已經臨近,四周的商販們默默地拿起了自己的兵器,在這西北大地上跑商,那可是拿命來跑,面對馬賊,真的生死相搏,也未必會吃虧。
鐵蹄帶起了雪霧,彌漫了視線,漫天風雪中,百來人的馬賊呼嘯而至,尚未靠近,便是一波騎射射來,不過對方的箭術顯然並不足以匹配他們的聲勢,大豆落在了擋在外圍的馬車上,也可能是對方並沒有殺人的意思。
劫道和殺人是兩回事,生活在這片大地上,馬賊靠著劫掠過往的商販為生,但同樣也擔心商販們不走這裡,所以除非是有私仇的,一般都是劫貨不殺人。
奔騰的馬蹄聲終於停了,一名名馬賊圍繞著車陣來回打馬奔行。
“在下義陽章仲,初過貴地,不知何處重裝了諸位?”章仲緩緩地自車輛後方探出半顆腦袋,小心翼翼的看著這些人。
“廢話少說,貨留下,人可以走。”馬賊中為首的是一名高大的男子,身高八尺,鐵塔一般坐在馬背上,一條長長的刀疤自對方眉心處向左拉下來,透過眼皮,一直到左臉,那傷口分外猙獰,為他平添了幾分煞氣。
“這位頭人,規矩不是這般的,我等願意花些錢財保命,這些貨物都是我等身家,頭人都要,未免過了吧?”看出對方人數並不比自己多多少,章仲心中有了幾分底氣,真打未必會輸,不過出門在外,求得是個平安,真的動手,就算贏了,也是慘勝,不值得。
“那是以前,現在連飯都吃不飽了,誰管你?”刀疤臉咧嘴道。
“怕什麽?跟他們拚了!?”中年護衛握緊了手中的環首刀,這是他高價購得的寶刀,是有人從戰場上弄來的漢軍製式裝備,可不便宜。
“莫要衝動。”章仲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起身,看著那刀疤臉,此人顯然不是善茬,緩緩一禮道:“這位頭人,我等也都是在西北跑生活的,都是做點兒小本生意,你將我等貨物都得了,也出不了手,我等願意獻上萬錢。”
“好啊。”刀疤臉看了看躲在車陣後方的眾人,思索片刻後點頭道:“拿錢。”
章仲深吸了一口氣,看向眾人:“諸位,大家湊一湊。”
這種事情,肯定不能一家出,萬錢雖然不是太多,但也不是個小數目,這裡都是一群行腳商人,一萬錢若由一人來承擔的話,這一趟,基本就是血本無歸了。
都是久在這邊行走的商販,對於這個道理,大家都懂,所以默默地點點頭,各自將身上的錢幣取出一些,裝在一個木箱裡面,最後由兩名護衛抬著從車陣裡出去。
“就算給了,他們也不會放我們走。”程遠抱胸而立,依舊是那副淡漠的表情,甚至有些索然無味的感覺。
“唉~”章仲看了少年一眼,歎了口氣,沒有說話,示意護衛將箱子抬出去,放在雪地裡,大聲道:“這位頭人,錢幣已經準備好,請頭人放行吧。”
自有馬賊上前,將那錢箱提走。
“好了,你們可以走了。”那馬賊頭人也沒去數錢,直接派人道,揮了揮手,四周的馬賊微微退開些,但卻並未離開,甚至各自將弓箭抄在手中。
章仲不是傻子,之前少年說時還抱有一絲希望,但眼下這陣仗,顯然又被這少年郎說中了。
“走啊。”匪首挑了挑下巴,笑容有些肆虐。
“頭人,這般做法不妥吧?”章仲咬牙道。
“這些錢,我等也用不了,我改主意了,把你們攜帶的糧食都交出來,放爾等走!”匪首道。
“有些意思。”程遠坐在馬車上,
臉上帶著幾分饒有興致的表情,看著匪首也不害怕,只是笑道:“沒了糧食,接下來這路可不好走,這天氣,就算你們離開,我等也走不到允吾,糧食沒了,今夜怕都得餓死在此處,爾等只需尾行,便可兵不血刃將這些財務都拿走,這邊的馬賊都是如此做事兒?”“你是何人?”刀疤男聞言,看向少年的目光裡露出一抹凶光。
四周的馬賊紛紛將弓箭指向少年。
“路人,各位繼續。”少年從馬車上跳下來,躲在車後,臉上的表情除了開始之後,一直是這副淡漠的模樣:“不過諸位這般做法或許省事,卻不夠聰明,若是我的話,收錢就走,然後定下規矩來,以後過往的商販,交上一些財貨便放行,用這些財貨去招兵買馬,然後吞並其他賊匪,用不了幾年,這一帶便是你們的地盤,至少也能有數千人馬,往來行商,都獻上一成財貨,雖然一次不多,卻可細水長流,你這般做法,只會讓大家選擇繞道。”
“小娃娃倒是有些見識。”刀疤臉微微眯起了眼睛,看著少年郎。
“見識談不上,但我見爾等不似尋常馬賊,這等劫道的事情也是第一次做。”少年人看著對方,語氣平靜無波,似乎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
“你如何得知?”刀疤臉眼中殺機一閃,冷然道。
“尋常馬賊我雖未見過,但若能如諸位這般進退如一,也沒必要做馬賊了,而且閣下似乎頗通騎戰之法,之前圍上來時,騎陣看似混亂,但至少變了三次,那是在防備這邊又弩弓吧?”少年笑道。
“有見識,不錯,我等乃是漢軍,如今天寒地凍,軍中糧食短缺,特命我等拌做賊匪在此劫道。”刀疤臉冷笑道。
“若是漢軍,我們此刻也不可能與你說話。”少年搖了搖頭道。
“哦?為何?”刀疤臉死死的盯著少年,少年卻將整個身子所在馬車後面,對著章仲等人使了個眼色。
章仲會意,迅速帶著人躲到車後,各自亮出了兵器。
刀疤臉策馬繞著車陣行走,一邊問道:“怎麽不說了?”
“漢軍的強弩且不說,單說漢軍三月前送往西涼的一批軍備中,弓箭是複合式,射程兩百四十步,五十步內,可射穿鎖甲,百步之內,能射穿竹甲,而諸位的弓箭,此前射箭當在五十步左右射出,卻連車板都射不穿,莫說最新的漢軍強弓,便是十年前的漢軍弓弩也沒有這般弱,爾等精熟於軍陣,裝備卻如此不堪,當是當初未曾逃走也未被俘虜的魏軍吧?”少年躲在車後詢問道。
“小娃娃,你這是在逼我等滅口啊。”刀疤臉眼中凶光四射,森然道。
“我不說,你們一樣沒有準備讓大家活。”少年平淡的迎向眾人投來不滿的目光,語氣依舊淡然:“我們現在停在此處,雖然會挨凍,但你們也同樣受凍,現在大家講開了,那便是不死不休,這些人也沒了僥幸之心,你有兩個選擇,現在就放棄戰馬衝進來,與我等廝殺,另外一個,可以選擇遊弋在四周與我等耗,情況不明,我們不敢妄動,你可以把我們困死在此處,你會如何選?”
刀疤臉冷冷的哼了一聲,帶著人繞著車架轉了片刻,突然發出一聲呼嘯,轉身打馬揚鞭,呼嘯而去。
“姓程的,你這是何意?”待那些人離開,幾名護衛站起來,面色不善的看著少年。
“他們只有這兩個選擇,我如此說,至少暫時能夠保住諸位的性命,否則,你們真想跟他們廝殺?”少年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雪,看著對方反問道。
“程兄弟,你怎知道他們會選擇第二個?”章仲起身,皺眉看向少年。
“若是你,立刻動手,會折損不少人,耗費一些時間,不費一兵一卒能拖死這些人, 你會如何選?”少年人反問道。
“這……”章仲想了想,自己的話大概是選第二個吧。
一旁的中年護衛不忿道:“誰知道他會不會狠心不惜代價殺進來?”
“若我沒說,他會,但我說了,他便不會。”少年看了中年護衛一眼道:“他是軍人,有些東西,比你懂,一開始,他的那些手下未必清楚,所以他若下令,肯定會攻進來,但如今我將事情說明白了,他若還是如此,就是不把手下的命當命,魏軍余孽在這裡生存本就艱難,若內部人心散了,這兵可就不好帶了,人心一散,若是殺進來,我們活下來的機會會更大一些。”
“程兄弟……”章仲看著對方那淡漠的表情,哪怕此刻面對所有人的質疑,依舊不緊不慢的將自己的想法解釋,情緒似乎根本不會受到眾人的影響,莫要小看這一點,章仲走南闖北多年,但若真的被人圍著不善的詢問,心裡也會慌亂,但這少年……似乎一點兒慌亂的感覺都沒有,只是在陳述事實一般,而且還只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這就有點兒可怕了。
“你究竟是何人?”章仲這一刻突然有些懂了,自己之前的那些小聰明怕是並未瞞過他。
“過路人。”少年淡淡的回了一句道:“如今賊人暫去,但我等危機並未解除,還是先想想如何過這一關吧。”
“也對,程兄弟覺得,我們該如何做?”章仲看向少年,其他人也將目光看向少年,不知不覺間,少年雖然什麽都沒做,只是說了幾句話,卻已經贏得了眾人的信賴。
“先搭營。”少年起身,看了看四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