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要解決問題不能再讓更多人知道,什麽王校長、馬局長,知道人越多,出事可能性越大。”唐愛國頓了頓道,“再說,你覺得我給他們打電話是舉手之勞,但打了電話就要欠人情,人情債還不起啊。現在科級幹部調整,我每天要收到多少條子,你倒好,還要我打電話,如果打了電話,王校長說他小舅子要照顧下,馬局長說他侄兒要動一動,我怎麽辦?接還是不接?”
“這……”白麗娟咬了咬牙,“那就讓這個常天浩政審通不過,你不是管著組織人事口嘛,這總不要托人了吧?”
“你的話越來越傻了。”唐愛國抿了口啤酒,笑話自己老婆,“一個高三的孩子,還是重高學生,能有什麽劣跡讓政審都過不了關?至於家庭背景,也沒什麽問題。現在不是10年前了,那會大學生隨便幾句話就可以打上資產階級自由化的帽子,現在怎麽打?”
“那就查他家裡人,不是說外交口很嚴麽?祖宗三代、旁系都要清白?”
唐愛國點頭:“話不錯,偏偏常天浩家裡很清白。他父親是黨員,焊工出身,原來是西山化工廠機修車間副主任,下崗後當了個體戶,他母親是知識青年下鄉,當過一陣子赤腳醫生,因為工作突出還受過《西山日報》表揚,後來進了供銷社,轉製後承包了商店,也是個體戶;他爺爺是錢塘煙廠老工人,也是黨員,而且是51年入黨的老黨員,黨齡比我年齡還大;常天浩的二叔,當兵回來進了錢塘水泥廠當保衛乾事,其他幾個叔叔也都沒任何問題……這是最根正苗紅的工人階級家庭,我敢給這種家庭出身政審不過關?”
“你怎麽這麽清楚?都查過了?”
“廢話,當然查了!你老公在西山工作20多年,真要打聽點事還不清楚?”
“那……那就給他家裡施加壓力,一個下崗個體戶還不得乖乖就范?”
“你這話比剛才那句還傻。”唐愛國搖頭,“人家本來國有企業幹部好端端的可乾到退休,結果說下崗就下崗,最後國家幹部變自謀出路的個體戶,這已夠滿腹牢騷了吧?你再施加壓力,砸了工人階級的飯碗再砸他兒子前途?傳出去你信不信人家和你拚了!還有,常天浩爺爺是個老黨員,不可小看。”
“一個退休工人而已?”
“退休工人?你知道退休前他幹什麽工種?”
“不知道……”
“食堂大師傅。”
“哈,夥夫嘛……”
唐愛國歎了口氣:“麗娟啊,你這人其他都還不錯,就是有時候缺乏一點政治敏感性……單位裡誰能經常見到大領導?”
“辦公室和駕駛員?”
“沒錯。除此之外呢?是不是就是食堂大師傅?”唐愛國笑道,“一個解放前工作、51年入黨的老黨員,在錢塘煙廠食堂幹了那麽多年,認識多少領導?不用他和領導有交情,隻要能找到門路去上訪,我的麻煩事就來了……8分錢毀掉一個人前途的事可不少啊。特別是我馬上要調動了,正是組織高度關注的時刻,多少人看著,一點點岔子都不能出,怎麽能逼得人家鋌而走險?”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真要兒子把名額讓給別人不成?這可是你運作回來的,他們憑什麽拿好處?我不甘心!”
“讓是不能讓的。”唐愛國慢條斯理道,“且不說兒子已相中了這名額,單就說到眼前突然再放棄,對他打擊多大?馬上要高考了,學識分差不多了,
剩下的就是狀態和心裡因素比拚,兒子如果受了這個挫折,隻怕正常高考會發揮不好啊。” 白麗娟不高興了,拉下臉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說個行的方案啊!你不是在電話裡說能擺平麽?還讓我給你買菜燒飯,結果又說這些,你消遣我?”
“別急,我話還沒說完呢。”唐愛國一點不惱,繼續不慍不火道,“剛才和你說了不行的路子,接下去和你說行的路子。”
“快說快說……”
“人家怎麽到你這裡走通我的關系?”
“嗯?”白麗娟沉思起來。
既然唐愛國掌握著重要的人事大權,那自然有無數人要來請托送禮,送錢送物不在話下。對這些動作,唐愛國一概拒之門外。但唐部長就真不收禮,不辦事了?非也。
唐愛國的門道在白麗娟這裡。
想打點?
要麽去白主任這裡存錢――大筆的資金,最長的期限,卻隻拿明文規定最低的活期利息;
要麽去白主任這裡貸款――通常是內部的最高貸款利息和手續費。
差額白主任自己吃?
當然不是,那樣犯法!
不過信用社有業績考核,這都可以算提成和獎金,每年年底按照指標計算,白主任的獎金在信用社永遠一馬當先,單純論數額超過唐部長的全年薪水。至於貸款單位給信用社資金部送點禮、買些內部折價處理的商品就更不在話下了。
這樣一來,唐部長是堅持原則、廉潔奉公、兩袖清風的好幹部。
白主任是交際廣泛、業務扎實、績效突出的金融能手,而她親手經辦的壞帳率格外低――其他地方再拖欠也不能少了信用社白主任的貸款!
就憑白麗娟這業績,三年拿兩次先進最正常不過了,給點“三八紅旗手”、“巾幗英雄”榮譽也不在話下。要不是她學歷偏低,再加上本人不願意衝得太上面,別說資金部副主任,就是信用社副主任也夠業績了。
兩口子可問心無愧地說沒有一分錢灰色收入――都是單位發的錢嘛,一筆一劃都有規章呢,夫妻倆一唱一和、相得益彰,搭配很好,白麗娟說離婚完全就是氣話,當不得真。
現在唐愛國突然說這些,那不是擺自己功勞,而是提醒白麗娟:對付常天浩可以走金元路線。
白麗娟是聰明人,馬上懂了,但還有點遲疑:“這……這管用麽?不說他家是個體戶,應該不缺錢吧?”
“家裡或許不缺,但孩子缺不缺呢?不是給他家裡,是直接給常天浩!”唐愛國笑笑,“高三的小鬼,各方面都要花錢,都有喜歡的玩意,家裡不可能都滿足,你把錢砸下去,再說幾句軟話,事情就辦成了。咱們不恃強凌弱欺負他,而是讓這孩子覺得有利可圖,乖乖地簽字放棄……”
白麗娟是風風火火的人,想通了就不含糊。家裡大事都是唐愛國做主,他說用錢砸,那就砸下去!
“準備多少?”
唐愛國伸出一根手指頭。
“我馬上去包1000塊紅包。”
唐愛國搖搖頭:“別小氣,再加個0。”
“啥?1萬?老唐,你沒喝醉吧?給個毛都沒長齊的孩子1萬塊?”
“怎麽,心疼了?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一千塊這孩子估計見過,一萬塊,而且是他家裡不知道、可自由支配的一萬塊,你覺得誘惑大不大?”唐愛國道,“要做思想工作,那就一定得是人家心甘情願放棄而不要變成我們逼他放棄,不然這孩子往家裡一捅就壞事了。”
“可1萬不是小數目啊,咱們兩工資一個月加起來都沒1萬。”
“剛才你還擔心兒子前途,現在花1萬就舍不得了?我在市裡、省教委欠下的人情值多少錢?別說1萬,花5萬如果能買斷,我都不會皺下眉頭!萬裡長征只差最後一步,可不要倒在49年……”
“行,我這就準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