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放下電話,白麗娟就立即撥通唐愛國辦公室的電話,不巧秘書小於告訴她:“唐部長開會去了,有什麽事我替您轉達?”
“讓老唐馬上給我回個電話,我在辦公室裡等著。”
夫人的要求就是命令,哪怕可能得罪部長,也得把夫人的話傳達到位,將來追求“進步”時,夫人吹句枕邊風可比其他手段都好使。所以小於立即溜進會議室找到唐愛國,後者眉頭一皺:“我正開會走不出,你和白主任說下,我開完會就給她回。”
小於一溜小跑回到辦公室,用最快速度回電:“這個,白主任……實在不好意思,唐部長正在發言暫時走不開,一休會馬上給您回。”
“發言要講多久?5分鍾?10分鍾?說家裡有要緊事,讓他無論如何想辦法馬上給我回電話!”
小於隻好再進去轉達,唐愛國也有點不高興:“告訴她等等,今天會議很要緊,我實在走不開,大概過一小時後給她回,有什麽要緊事不能回家說麽?”
沒想到這次轉達的話讓白麗娟直接炸毛了,她劈頭蓋臉呵斥小於:“告訴唐愛國,我的事就是這麽要緊,限他5分鍾給我回電話,不然我要和他離婚!”
小於聽得眼珠子都瞪圓了,連聲道:“您消消氣,消消氣,我一定把唐部長喊出來,別生氣,別生氣……”
“離婚”都吼出來了,誰知道會有什麽事?雖然唐部長不是妻管嚴,但秘書很清楚白主任也不是省油的燈,這要沒協調好,說不定他們今天夫妻吵架,明天就怪罪到自己頭上,平白無故被罵一頓是小事,阻礙今後“進步”可怎麽辦?
於是再回會議室找唐愛國,後者臉一沉:“小於,你怎麽這麽不懂事?今天是人事討論會,明天要給書記辦公會上方案,很要緊的會,不然為什麽不讓你們旁聽?你進進出出干擾到工作了。”
“是是是,我的錯,我的錯,但是……”小於馬上低頭,他知道不能多說,又怕說不清楚,直接把寫好的紙條塞給唐愛國,“白主任發火了,您務必勸勸,說不定家裡真有急事。”
看到紙條上寫的“5分鍾不回電話就離婚”的威脅話,唐愛國不禁撓頭:夫人脾氣他知道,雖然潑辣,但大多數時還是顧大局講道理的,讓她今天這麽不顧一切甚至當著秘書面說出這種話,肯定有重大原因。
他敢保證:如果自己再不出去接電話,用不了20分鍾白麗娟就敢來堵組織部的門――影響多惡劣?如果再公開說“離婚”,不知內情的別人還以為他作風不端正,那可真要命。
離婚?
那是萬萬不能的。
他和白麗娟都是土生土長的西山市人,但兩人出身完全不同。唐愛國家裡是遠郊農民,家裡一共3兄弟,日子從小就很苦。
白麗娟出生於人民公社大煉鋼鐵那一年,母親當初是縣革命委員會辦公室會計,父親老白是縣農技站站長,算不折不扣的城裡人。白麗娟初中畢業後家裡先安排學了2年會計,然後弄到縣委財政辦公室幫忙工作(臨時無編制),按當時行情過幾年可通過頂職接母親的班,當時有不少人員都這麽安排進了體制。但老白想法完全不一樣,他認為打倒四人幫後遲早要發展經濟,去農村信用社比等著頂職要可靠,不顧家庭阻力安排女兒去鄉信用社營業所工作。
不到一年功夫,老白的判斷便應驗了,頂職的路還沒這麽好走,信用社卻變得重要起來,隱隱約約成了好單位,
甚至因為還有點獎金,比縣裡正式工還好, 20歲的白麗娟不但順理成章地吃上皇糧,還因為長得漂亮、身材標致,公認為西山信用社一枝花,當初拍宣傳照都有她的身影。這種情況下,前來說親的人都快踏斷了白家門檻。
在挑女婿這件事上,老白再次出人意料:沒把女兒嫁給某領導、某校長的兒子,而主張許配給年長白麗娟4歲,當時還在農技站工作的農技員唐愛國。理由是小夥子踏實、穩重有上進心。那時唐愛國又黑又瘦,其貌不揚,家裡又窮,甚至連正式工編制也沒有,怎麽看都不是好選擇,白麗娟和她母親都不肯接受,奈何老白在家裡一言九鼎,婚事就這麽定了下來,就連結婚禮金、用品都是老白出面張羅的,很多人惋惜,謂“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老白很快證明自己眼光高明,高考恢復後唐愛國直接去報名,第一年沒考上,第二年終於考上了高中中專,雖然20年後看這學歷不怎麽樣,但當時就意味著跳出農門有了幹部身份還是大學生。入學第二年,白麗娟給唐愛國生了兒子,外孫的名字也是老白給取的――民康聽起來就很有氣勢。當時國富民康連著說,叫國富人很多,稱民康相對不常見。
等唐愛國畢業回來進了體制,從縣農辦乾事做起,老白盡可能利用自己僅有的一點關系幫他鋪路,然後就看著女婿一步步走上去,等唐愛國省委黨校函授班畢業後已妥妥是一方領導,由於組織部長兼任市委常委,排行第一的副部長唐愛國是正局長級,據說很快要進一步外調升官。
從這段經歷來說,於公於私唐愛國都絕不會離婚,這字眼傳都不能傳出去。
一傳出去,不管誰是誰非,人家首先說他唐愛國忘恩負義:白家培養你讀大學,培養你當幹部,幫你仕途鋪路,還把縣信用社一枝花嫁給你,給你生了兒子,有哪點對不起你?你還想怎樣?居然要離婚?一發跡就想換老婆?人品卑劣!
所以他隻好站起身來抱歉地和眾人告假:“這個……我出去趟接個電話啊……家裡嶽父生病了, 可能情況不太好,愛人急著往我這掛了三個電話了。”
其他人早就看到他秘書進進出出、嘀嘀咕咕,猜他有事又不能打聽,一聽他嶽父生病,市委常委、組織部長豪爽地一揮手:“沒事,你先接電話去,我們過會煙癮,等你回來接著開!今天一鼓作氣把方案定下來明天上會,然後你抓緊去醫院看老丈人。自古忠孝難兩全,不是我不肯放你走,而是開會實在離不開你,讓我們白主任多擔待點啊,就說我表示抱歉。”
唐愛國神色正常地離開會場,一走進辦公室關上門臉色刷地就陰沉下來,小於很知趣地躲得遠遠地,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聽的不聽,這是做秘書的基本要求。雖然他很八卦想知道白麗娟今天為什麽如此失態,但好奇害死貓,還是不要打聽為妙。
唐愛國拿起電話撥回去,接通後也不等白麗娟開口直接就罵:“你今天有毛病啊?我在開人事會議,決定下一步全市科級幹部任命調整,多重要的會,怎麽能隨便離場?說休會就給你回電話,為什麽不聽?”
沒想到剛說了兩句,白麗娟就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罵:“你就知道給別人討論任命,規劃前途,你兒子的前途要保不住了你知道不知道?這兒子是不是你親生的?你到底管不管?”
“別哭別哭,又怎麽了?”唐愛國被弄得莫名其妙、心煩意亂,本來滿腔火氣,一聽夫人哭了,有天大的火也發不出來――這是過去20年寵老婆的慣性,隻道,“慢慢說,你慢慢說,有我在,天塌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