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看完《第一次的親密接觸》的女孩子,小琴臉色平靜,第二天早上碰到常天浩時告訴他:“小說挺好,看得我差點想哭……”
“終究是沒哭?”
小琴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實看泰坦尼克號我也沒哭,我沒那麽幼稚!”
“琴姐姐畢竟長大了……”小布爾喬亞・常調侃道,“還沒聽琴姐姐講過你的大學愛戀,追你的人是不是排滿了半走廊?”
“瞎說,才沒有!我都沒正經談過戀愛,銀行專科學校大多數都是女生,我們會計電算化37個人有33個是女生,隻有4個男生,都差點被我們同化成娘娘腔了……”
“他們太沒眼光了,暴殄天物,可惜可惜……”常天浩打趣道,“不過你強調說沒正經談過戀愛,我就特別想知道,琴姐姐嘴裡這種不正經戀愛是什麽?”
“你!討厭!”
“害羞了?來來來,我們什麽時候有空單獨聊聊,你有故事我有酒,我酒量淺,你的故事不要把我灌得不省人事哦……”
小琴不知道怎麽接這句話,隻能用招牌的笑容來回應,但一張臉完全變得緋紅。
程程就不一樣了,常天浩在中國看得出來她眼圈還有點紅,估計昨天晚上回去又哭過了。
“又哭了?感同身受?完全代入?”
程程輕輕點頭:“不過我現在好了,你說得對,這就是小說,就像梁山伯與祝英台,悲劇更打動人心。”
“走出來就好,我可不想因為一篇小說而讓我們程程整日以淚洗臉,那樣痞子蔡這廝就太罪孽深重,非打死不可!光打死還不行,還要批倒批臭,踏上一隻腳,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你又胡說!”
“笑了,笑了。”常天浩打趣道,“程程,你笑起來真好看;當然,不笑的時候也好看。應該說,程程什麽時候都好看。一顰一笑、一動一靜,皆是美不勝收、不可方物的畫!”
女孩子嗔笑道:“又貧嘴!”
“老規矩,你自己挑本書慢慢看,我去選點書。”
半小時後,常天浩捧著幾本書回來了,程雨詩接過去一看,發現是黑格爾的《小邏輯》、康德的《純粹理性批判》、費爾巴哈的《基督教的本質》和蒲魯東的《貧困的哲學》。
她皺起眉頭:“這些書?”
“我買給自己看的。”
程程好奇道:“我知道,我是問,你為什麽看這個?”
“馬克思說黑格爾的辯證法是頭足倒立的辯證法,說康德是絕對理念的唯心主義,批評費爾巴哈是機械的、形而上學的唯物論,還用《哲學的貧困》來針鋒相對地批判蒲魯東的資產階級法權,說要建立無產階級的政治經濟學,還有印象麽?”
對面點點頭,這都是科學共產主義發展歷程章節中介紹過的標準結論。
“他說什麽你就信什麽嗎?他批判過的東西你不拿來學習學習看一看麽?如果以馬克思的觀點為自己的觀點,以他的標準為是非標準,這樣的態度不是教條主義,什麽樣才叫教條主義呢?”
“這和經濟學研究有關系嗎?這難道不是思想史或哲學系研究的內容?”
“搞經濟學尤其是宏觀經濟領域,重要的是方法論和思維觀,認識世界的方法不止一種,切入角度不同,看到的世界就不同。切入角度越多,看到的世界就越完整、越全面。我看這些不是要轉行搞思想研究,更不要去黨校講課,隻想充分完善我的世界觀和方法論。
方法論是解剖學問最好的武器,我認為能夠實現一通百通,當然,這個通不是指透徹,而是指入門。” “懂了!那你推薦我看什麽?”
“你?”常天浩撓撓頭皮,“不推薦你看了,你還是看點風花雪月吧,張愛玲啊,瓊瑤啊,哪怕岑凱倫和席慕蓉也行,這些對你都太沉重了。”
程程不滿地噘嘴:“你越看精深,我越看越幼稚?越傷感?然後差距越來越大?”
“不不不,男女有別,有別……”
“麗麗說了要學著長大,我也要學法律,總不能對方法論一竅不通吧?”程程搖著他的手臂,撒嬌似地說道,“常夫子就給我推薦一本嘛,淺顯點的……”
“常夫子這頭銜都讓你知道了,我還真是沒什麽秘密。”常天浩無奈搖頭,幫她選了薄薄的《論自由》,“先看這本吧,不厚。約翰・密爾在裡面討論了個性自由及社會對個人自由的控制,不算難懂,至少比我剛才那一票德國大胡子的書好懂的多。如果看完還有興趣,可對比閱讀以賽亞・柏林的《兩種自由概念》,聽柏林講積極自由與消極自由,再比對密爾的個人自由,你會有豁然開朗的感覺。”
“那我就看這本!”
中午吃飯過街口,常天浩很自然地又拉起女孩子的手,程程今天不再像昨天那樣失魂落魄,完全可以自己走過去,但她卻沒有掙扎,任由常天浩的大手牽著自己的柔荑,臉紅紅的,不由自主地低頭走過去,明明沒幾步路,卻感覺很漫長。
過了街口,常天浩馬上就把手松開了,在書店裡,兩人坐的距離很近,但沒再牽手或有其他親昵動作,仿佛剛才過馬路隻是紳士般的保護動作,她就又大大松了口氣,心安理得地看起書來。
看書間隙,她會偷偷用余光打量常天浩,只見他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偶爾還拿起筆在書上寫字或者劃線,整個人都很安定,看著他嘴角有意無意的笑容或者堅毅的嚴肅,她就感覺這仿佛是自己心中期待已久的、安靜的美男子。
偶爾他也會抬起頭來朝程程這裡看過去,在目光交錯的那一刹那,她立即又慌慌張張把頭低下去,仿佛在認真看自己手裡的書,絲毫沒有分心過,但其實剛才看了什麽自己都忘了,還得從頭往回翻。
她能夠感覺到背後視線的灼熱與聚焦,不知道該說是期待還是害羞,隻感覺心頭仿佛有一頭小鹿在肆意衝撞。
我這是在戀愛麽?
她問自己。
還沒找到答案,自己先羞怯得耳朵都紅了。
“是了,他還沒說喜歡我,隻偶爾口頭上要佔人家便宜……況且我也沒說喜歡他,隻一起看個書而已……普通朋友也可以一起看書的呀!牽手?牽手也不算什麽呀,我多次看到沈麗麗和男生有說有笑地牽著手去玩……都快21世紀了,哪有這麽保守?”
她給自己找了一個鴕鳥般的理由,然後就心安理得地每天來書店打卡,渾然忘了每天臨近11點時自己總是魂不守舍地用眼光打量四周,看看他出現沒有,一旦發現他的身影,就立即裝出認真看書的樣子,直到那聲“程程”的招呼來臨後才在“不經意”間抬起頭來,實際上從他出現到招呼之間,她的耳朵早就高靈敏度地豎立起來,所有雜音都已被念頭過濾掉了,隻為能專注地聽到那一聲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