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鏘鏘並沒覺得在漢諾威很難找工作,事實也是他確實沒費太大的力氣。但比他找工更難的大有人在。
這裡面就有冬一晴。
冬一晴是99年到的德國,在2001年之前是沒有打過工的,她每年的打工許可證都非常乾淨,從沒有報稅方面的煩擾。靠著父母的支持,她剛剛完成了基礎階段的所有課程,正式邁進了專業課的階段。
德國學製和美國學製不太一樣的:美國高中畢業生進入大學後一般會先完成本科階段的學習,畢業後拿本科學歷,然後學生會自主選擇是否需要進一步深造讀研究生。而德國學製在2001年時還是本土化的教育體制,它的傳統教育學位是Diplom,按字面翻譯是碩士學歷,並沒有單獨的本科學歷,所以很多國人都把德國學歷理解為本碩連讀。在教育部的學歷認證證書上,寫的也都是本科加研究生的雙認證。
漢諾威大學屬於綜合大學,冬一晴讀的是數學專業的Diplom,雖然她並不喜歡數學,但因為相對其他專業來說數學更容易申請,所以她最後還是無奈選了這個專業。
雖然之前她在國內學的是理科,但數學成績很一般。到德國以後,在語言階段和基礎階段花了不少精力和時間,走了一些冤枉路,剛摸到一些學習規律,沒想到突然遇到父母離婚,一下沒了生活來源,生存頓時成了她的首要難題。
金主撤資放在誰身上都受不了,更何況是一個來德國後從沒打過工的人,更更何況還是一個女生。
萬幸的是她通過了基礎課程的所有考試,順利進入了專業課程階段,不需要像很多學生一樣為補考發愁。
所以從考試一結束,她就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忙碌地找工。
但她不像其他同學一樣有豐富的打工經驗和渠道,走了很多彎路後,才明白應該先去打工中介那裡報名掛靠。
由於錯過了招工高峰期,中介雖然還有不少工,但大多是別人挑剩下的體力活,比如酒店清潔工,或工廠小工,或像董鏘鏘一樣的搬運工,或快餐店臨時工等,偶爾掙得還不錯的工,也大多辛苦、需要早起和位置偏遠,與冬一晴的自我定位不符合。
她的目標是每年一度的漢諾威電子展CEBIT。她之前聽其他人說過,在CEBIT打工很容易賺錢。
她原本以為,憑著自己良好的外在形象和優秀的口語能力,只要穿上一套修身的職業裝,再化上精致的紅妝,踩上精美細高跟鞋,在展台衝著各國老板或采購們露出迷人的微笑,每天就可以輕松賺到幾百馬克。
但讓她意外的是,當她興衝衝地趕到CEBIT招工辦公室的時候,驚訝地得知很多與CEBIT有關的工在電子展開始前一個月就已經分配完了。同時,很多德國公司今年不招聘外籍形象小姐,這讓她的如意算盤一下落了空。等她重新再去聯系中介手裡的工作時,那些工作已經被瓜分殆盡。
最終,她隻得到一些有一搭無一搭的單日散工,比如在街上發發傳單,或者穿著大型玩偶服裝站在商場門口拉客的活。
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她焦頭爛額之際,赫然發現自己的簽證還有不到一周就過期,手忙腳亂之際才想起延簽是需要存款證明的,而她的帳戶裡只剩下不到500馬克。
她這時徹底慌了神。
無奈之下,她只有厚著臉皮和同學們借錢。但她平時很少和其他中國同學來往,
不要說借錢,就連其他同學的聯系方式她都沒有。 更何況中國人最怕的就是別人和自己借錢,更別提窮學生了。大家花錢都是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兩分花,自己都不夠,怎麽還可能外借呢。
所以當本來就沒什麽朋友的冬一晴求爺爺告奶奶拜了一圈後,也隻湊到了252馬克。其實也不是中國同學小氣,而是大家手裡的錢都不多。
關鍵時刻,她為數不多的女性朋友、學數學工程的陸葦介紹了一份為期一周的化妝品店的工作給她,才讓她勉強又攢了些錢。
但這點錢距延簽成功還差了很遠,除了每學期的注冊證明、長期的保險證明和租房合同外,最重要的就是帳戶裡還有多少存款。冬一晴很清楚,外管局一般會根據帳戶上錢的多少來決定發放簽證的時間,如果只有1000馬克,那意味著她很可能在三個月後還要再去延一次簽證。
認識的不認識的求了個遍,她最終也沒湊到想要的數,反而還碰到一些不懷好意的暗示。
眼看著馬上就要延簽,冬一晴心裡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讓她完全沒想到的是,通過陸葦認識的、初來乍到的董鏘鏘,竟意外地會借給她錢。
而且出手就是4000馬克。除了借條,也沒有任何亂七八糟的條件。
這讓董鏘鏘的形象在她心裡瞬間高大起來(雖然董鏘鏘本來身材就很高大),非親非故,願意借錢給一個陌生人。這得需要多大的勇氣和信任啊!
冬一晴心裡對董鏘鏘充滿了感激。
星期四延簽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外管局早上八點半開門,離開門還有幾分鍾的時間。冬一晴就站到了外管局的門口外。她打開皮包,又檢查了一下帶的材料。就在這時,一輛亮黃色的保時捷跑車猛地停到了她面前的馬路上,一聲尖利的急刹車,把低頭檢查材料的冬一晴嚇了一跳。
“嘿,美女!”跑車裡一個帶著墨鏡的男生笑著看著冬一晴。
他看起來二十歲上下的年紀,留著中分髮型,微微泛黃的頭髮燙著蓬松小卷,精致的面龐,白皙的皮膚,金燦燦的耳釘,看起來有些像韓國藝人。
冬一晴認識他,他叫張碩,家裡做工程的,是冬一晴語言班的同學。
兩年過去了,冬一晴已經讀到了專業階段,他還在讀語言班。
“這麽巧?”張碩邊說邊從車裡晃了出來。
“嗯。”冬一晴沒想到會碰到他,含糊著應了一聲,臉看向別處。
“嘿嘿。”張碩見她沒說話,嘴角帶著壞笑,慢慢晃到她的身旁,突然伸手朝她屁股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