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英飛膽戰心驚地看著正跟展台外的客戶大聲叨叨的路易斯,滿面愁容地問道:“他剛才已經說了,你不發貨他就去展會舉辦方那裡告咱們,這個你想過嗎?咱們公司這麽多年好不容易積累的國際商譽和口碑怎麽辦?你可想清楚了,背上這個汙點可能很久都翻不了身的。”
張英飛這時也怕路易斯真是個騙子,如果造成了公司的損失肯定算他的責任,誰讓合同上簽著他的名字呢。既然張英芳是總經理,她說不讓發就不發唄。萬一路易斯不是騙子,這事鬧大了對他六月份的行動也有好處沒有壞處。想到此,他忽然感到一陣輕松,態度和口氣也都松軟下來,不再堅持讓張英芳發貨。
“當然想過,所以我已經提前去過展會舉辦方的法律部了。”張英芳輕描淡寫地說道,“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會晚到?我可不像你能睡懶覺。”
張英飛沒理會她的挖苦,急不可待地問道:“你去過舉辦方那了?什麽時候去的?他們怎麽說?”
“我跟他們說,路易斯名片裡的地址上沒有任何公司,我懷疑對方的公司誠信。我要求路易斯在我發貨前能夠向展會舉辦方的法律部提供他們公司之前半年的貿易記錄。如果他能夠提供並通過了法律部的審核,那我會按合同發貨。如果對方不能提供,那我有權按合同裡約定的違約條款支付違約金。同時我也會走其他的法律程序。”
“你,”聽完張英芳的表述,張英飛怯懦地問道,“你真打算付違約金嗎?”
張英芳聳了聳肩:“不然你還有其他更好的控制潛在損失的方法嗎?”
張英飛尷尬地乾笑兩聲,不發一言地閃到一旁,等著看接下來的好戲。
*
陸葦失望地走出了勞動中介,跟她預料的一樣,還是沒工。
她的手機鬧鈴響起,提醒她下一節課馬上就要開始。想到上午逃課來找工卻一無所獲,陸葦心中充滿了雞飛蛋打的沮喪感。
就在她昏昏沉沉地走向車站時,清脆的手機鈴聲再度響起,她以為是中介打來的,連忙掏出,卻發現是她最不想說話的人。
“陸葦,我手邊有個急活,報酬很好,想問你有沒有時間做?”電話裡的余薑海快言快語地問道,聽口氣不像是開玩笑。
陸葦本想痛罵他一頓就掛了電話,猛然聽到“報酬很好”幾個字,強壓著不快問道:“什麽工?多少錢?”
“寫一篇跟德國社會某些現象有關的調研論文,要求就是大學Seminar那種論文的長度和規格,要原創,不能有錯別字和病句。周三上午9點前交給我。能接嗎?”
陸葦迅速在心裡盤算了一下:“多少錢?”
“一口價,300馬克。”
“太少了。”陸葦試探道,“我聽說……”
“350馬克。我的介紹費也給你。能接嗎?”余薑海聽起來有些急。
見余薑海很痛快就交了底,陸葦估計這單也就這個水平了。她歎了口氣,小聲道:“接。”
“一會兒我把明細要求發到你的私人郵箱裡,你記得收一下。還有,”余薑海頓了頓,“這單如果你能做好,其他的大論文,小論文,甚至畢業論文也都會優先給你做。”他鼓勵道,“這一批可不少呢。”
陸葦心裡一動,脫口而出道:“你還有沒有掙的多一些的,寫字的活?”
“你不是還有其他工作嗎?”余薑海疑道,“寫論文很花時間的,你有那麽多時間嗎?我可先提醒你,如果金主不滿意你一分錢都拿不到的。”
“我知道,但我最近……”陸葦咬了咬牙,
“很缺錢。”*
張英芳疾步走到路易斯的背後,路易斯還在滔滔不絕地衝其他人噴著唾沫,他的黑臉隨從一臉警惕地盯著張英芳,然後朝路易斯示意了一個眼神。
路易斯轉過頭,見是張英芳,他望了眼不遠處縮在角落裡的張英飛,一臉不屑地問張英芳:“你們商量完了現在能發貨了嗎?我已經等了很久了。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我只要在合同約定的發貨時間內發貨就沒有違約,”張英芳目光如炬,語氣堅定,“但如果我沒發貨,一定有我的道理。”
“你不發貨?”路易斯歪著頭笑眯眯地盯著張英芳的臉看了一會兒,突然殺氣騰騰地向前邁進一大步,他的下巴幾乎要碰到張英芳的臉。他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反應,張英芳身後的張英飛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但張英芳卻紋絲不動, 她鎮定地看著路易斯,沉聲道:“你現在就可以去展會的舉辦方那裡告我不發貨,或者去法院告我也可以。”
路易斯心裡一愣,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起張英芳,似乎想知道她在想什麽。
“即使你不找他們,他們也會找你的。”張英芳指著正好巡邏到展台外的展會保安說道,“但如果你再妨礙我做生意,我馬上就投訴你干擾經營和涉嫌恐嚇威脅。”說完她指了指展台上方的攝像頭,“你剛才做了什麽這裡面都有。”
路易斯沒想到張英芳竟然不怕他的舉報威脅,他的氣勢立時弱了幾分。他凶巴巴地用手點指了一下張英芳,惡狠狠道:“你給我等著的。”說完掉頭衝展台外大步走去,黑臉隨從連忙小跑著跟了上去。
*
“缺錢?”余薑海似乎很意外,“為什麽?”
“香水店的工沒有了。”陸葦艱難地說出這句話後,反倒感到一陣久違的輕松。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余薑海吃驚地問道。
“上周。香水店不跟我續勞動合同了。”陸葦不想繼續糾纏這個惱人的話題,快速總結道,“所以我現在需要錢。”
“我知道了,我再幫你找幾個這種寫論文的活,雖然累點,但掙得還可以。”
“可這種活能每個月都有嗎?”
“估計不能。”余薑海實話實說,“到了假期肯定就沒了。”
“我需要……一份長期的……工作。”陸葦盡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我可能有一份工,”余薑海躊躇道,“但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