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徒弟走出柴房,隨手將房門關上,那道士卻並不十分放心,他踮著腳,輕聲快步來到大門前,隔著門縫向外張望,見小徒弟背對著房門,就站在那兒守著,他這才放心,於是便又踮著腳快步回去。
道士的所有“法寶”就在小徒弟一直背著的那個藤條箱子裡,藤條箱子小徒弟一直背著,時刻不離,也就是進入這柴房裡,在道士的眼神示意下,小徒弟臨出柴房前,才把這個藤條箱子放在柴禾堆旁。
道士輕手輕腳打開藤條箱,在這個箱子裡取出一塊三尺見方的白布,白布疊的整整齊齊,白布被完全打開,這一看,卻也不完全是白布,它的一面,畫有八卦圖,另一面什麽也沒有,就是白布。
這柴房連一張桌子也沒有,道士又四下看看,實在沒辦法,於是蹲下身體,撅著個屁股,使勁地吹了吹地上的塵土,又用手撣了撣,之後將那塊白布平放在地面上。
道士又從藤條箱子裡取出一個布囊,布囊裡又取出一個不大的瓷瓶,打開瓶蓋,瓶子裡裝著一種特製的粉末。道士從瓶中倒出一些粉末於左手的手掌中,之後用右手食指沾了沾口水,又去沾了沾左手中的粉末。
道士用手指作筆,那粉末作墨,在那塊白布上開始快速寫寫畫畫,道士似乎是胸有成竹,他寫畫的很快。沾了沾口水,又沾了沾粉末,循環往複,直至寫畫完。
顯然那些粉末是無毒的,不然的話,他也不會用口水,身旁就有一澡盆的溫水,他也沒想起來用,想來這是他的一種習慣,或是因為自帶口水,更方便一些。
寫畫完畢,道士將左手剩余的一點粉末又倒回到瓷瓶裡,他很細心,生怕有一點粉末遺漏在外面,把瓷瓶收好,之後提起那塊白布,抖了抖,又仔細察看了一下,看上去,依然還是一塊白布,道士小心翼翼,將白布疊好,放入藤條箱子裡。這一切做好之後,他這才快速脫去身上的衣物,坐進了大澡盆裡。
道士根本不為洗澡,卻要做出洗澡的效果來,同時也為搶回剛才逝去的時間,他對自己下手還是比較狠的,他快速、狠命的搓著自己的皮膚,隻是想快一點讓這清澈的溫水變得渾濁一些。
見清水之上漂浮起些許汙垢,道士這才滿意。
時間上的耗費,完全符合道士的預期,道士這就算洗完了澡,擦乾身體,穿上道袍,這便喚了一聲。小徒弟聽見師傅叫自己,便趕緊推門進屋。
道士這回倒挺自覺,他與小徒弟合力抬起大澡盆,來到了柴房外,隨口問了在外守候的族人,“這水,何處去倒?”
族人已然沒有之前那麽的客氣,心想:你這回怎麽這麽懂事了。
“院子外面,到處都是空地,你隨便倒掉就行了。”族人答道。
道士和小徒弟在院子外將洗澡水倒掉,之後由小徒弟拿著澡盆,放回到了柴房裡。族人便問道士,現在可以去作法了嗎。
道士點點頭答道,可以。
在幾個族人的左右陪同下,道士和小徒弟來到了祠堂門口,就在那大照壁前,和之前一樣,已經為道士準備好了所需的桌子、香爐、蠟燭等物品。
小徒弟將肩上的藤條箱子放下,從裡面取出各種法器,一一放在桌子上,當然,道士稱這張桌子為“法壇”。一切準備就緒後,小徒弟回身看了看道士,道士點點頭,小徒弟便點燃蠟燭,之後焚香,插入香爐中。
小徒弟退至一邊,道士便上場了。先是雙手合十,
作禱告狀,片刻,從桌子上取來了“三清鈴”,搖了三搖後,口中念念有詞,念了一陣子,又取來畫符,又在念念有詞中,將畫符置於火燭上點燃,燃了大半,便隨手拋向空中。 如此一套程序,道士做了三次,第三次拋了即將燃盡的畫符後,道士盤腿坐在了蒲團之上,雙目合上,保持著“五心朝天”的打坐姿態。
祠堂外聚滿了人,都要看一看這道士究竟能給出什麽樣的解釋。族長和族中長者本來是在祠堂議事大廳裡坐著等待,族人通報說,道長來了。族長便也坐不住了,連同幾位年事已高的長者也都一並來到了祠堂外,隻為親眼見證這道士又能作得什麽法。
不遠處幾個頑童追逐打鬧,見照壁前人頭攢動,便也跑來看熱鬧。見道士閉著眼睛坐在蒲團上,也許孩童覺得新奇,“怎麽這人坐著就睡著了?”
幾個孩子走近道士,大概是想看一看,或是戳一戳那道士,看他是真睡著了,還是裝神弄鬼。
大人們見小孩子跑來搗亂,便大聲呵斥,大人們神情嚴肅,幾個頑童便也不敢太放肆,於是退後,也學著道士模樣,坐在了祠堂牆邊的青石條上,也是那種“五心朝天”的打坐模樣,隻是那眼睛卻是半睜半閉,因為他們也是要觀察的,生怕錯過了瞬息萬變的新奇場景。
小孩子顯然不及道士的耐心,這打坐, 並不好玩,不多一會兒,幾個頑童便都不再堅持了,不過他們並沒有離開,和大人們一樣,為的也是要看看這結局如何,看一看這道士究竟如何收場呢?
如何收場?閉著眼睛的道士仍在思考,此刻他已然是在作最後一次的情景推演,他在思索其中是否還有漏洞,或者是瑕疵。反反覆複捋了又捋,隻覺得很完善了,便又推算一下所謂上天請神的時間。
小徒弟已經從他身邊經過了兩次,道士雖閉著眼睛,但心裡非常清楚,他知道小徒弟已經續了兩炷香,這第三炷香怕是也差不多快燃盡了,道士便打了一個激靈,“嗚……”的一聲,拖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尾音,之後又打了一個激靈,口中念道:“無上天尊,弟子叨擾了。”之後便又回到了打坐的入靜狀態。
道士神神叨叨的,他所要營造的場景實際還是很有邏輯性的,他的意思是:我上天了,跑了大半天,問了祖師爺,得到了答覆,叩拜了祖師爺,我又回來了,這返回人間還是要走上一程的,故此,他道了一句“無上天尊,弟子叨擾”之後,又憋了一會兒,那意思就是正在返回的路上。
當然,這就是他的表演,至於從天上返回到人間需要多久,那就得看心情了,心裡又數了一遍口袋騙了多少銀兩,數清楚後,這道士便又“嗚……”的一聲,還是拖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尾音,之後便睜開眼睛,他沒著急站起身,而是做了三次吐納,然後又用袍袖輕輕擦拭了幾下額頭,似乎是在擦汗的樣子,有沒有汗,他心裡當然最清楚,如果有的話,那也隻可能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