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許敬宗所言,李恪要冊封突厥女汗不是難事,中書和門下首官都是李恪的心腹,早早地打過了招呼,突厥族的朝中大員也都以李恪馬首是瞻,所謂廷議也就成了形式。
李恪先是安排阿史那思摩自請辭去突厥可汗之後,而後又問人選於朝,新任尚書右丞的許敬宗當廷出列,力薦阿史那雲為突厥女汗。
廷議之時雖有一時風波,但因為李恪早有安排,也就不是什麽大事了,便算是朝定下了此事,當廷下旨詔阿史那雲進京。
阿史那雲現在金山,金山相距長安又何止千裡,一個來回沒有個兩三月是斷無可能的,再加上時已入冬,漠北早已大雪,路途不通,就算要走也是來年開春的事情了。
此事自然不是一時能成的,但此事傳入宮中,卻又叫武媚娘多了幾分擔憂。
阿史那雲和李恪的事情武媚娘是知道的,一個蕭月仙已經如此叫武媚娘擔憂,如果再來一個阿史那雲,她便更難於應對了,所以李璄開宮的事情已經刻不容緩,她要在阿史那雲到長安之前就布置好一切。
李璄開宮本就是李恪定下的事情,朝廷早有安排,再加上武媚娘對此事的推進,太子李璄的一應上下東宮官屬終於在貞觀二十年的年末定下了。
以特進蕭瑀為太子少師,同中書門下三品兼兵部尚書李績為太子少傅,這兩個官職俱為從一品,地位自然尊崇,不過卻不管東宮實事,隻掛銜而已。
而後又以吏部尚書馬周為太子詹事,黃門侍郎褚遂良為太子少詹事,中書侍郎來濟為太子右庶子,刑部侍郎岑長倩為太子左庶子,秘書少監上官儀為太子家令,左武侯衛將軍秦懷道總領太子衛率,掌太子內率府。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看似不起眼,卻處緊要之位,也是李恪專程安排的官職:太子司直狄仁傑。
太子司直,官隻正七品,但所掌權柄卻不輕,掌糾劾東宮宮僚及率府之兵,類比侍禦史,不止是尋常的東宮官吏,就算是詹事、少詹事也同樣可以彈劾,奏疏不過三省、禦史台,可直抵禦前。
如此緊要的位置,縱說是東宮這個小朝廷的禦史大夫也不為過了,李恪將他安置他此處自然也是別有用意。
當然了,若是仔細計較起來,整個東宮屬官的安排都是別有用意的,太子少師和太子少傅就不必說了,不過是閑職而已,並無實務,余者的詹事府、家令寺和內率府的一應人等要麽就是李恪心腹,要麽就是李恪一手擢拔的唐室死忠,耿介之臣,防范的自然就是武媚娘乾政了。
龍朔元年,開春,光天殿書房。
正月後,東宮內官屬、仆從人等一應布置妥當,太子李璄也終於依詔自立政殿搬出,到了東宮。
李璄既然已經自己開宮建衙,自然就不能如以往那般將他再視作孩童了,為了早日叫李璄接觸朝務,李恪特地知會長孫衝和岑長倩,除了每日課業外,還可拿些禮部和刑部的公文奏疏於李璄批閱,再轉於李恪閱覽。
李璄還年少,在朝政之事上所知不多,也常會有不明之處,因為幾乎是自打李璄記事開始,狄仁傑就一直陪在他讀書,所以李璄也視狄仁傑如兄長,在每次課業之後,李璄都會留下侍讀的狄仁傑,同他一起商議。
但就在今日,狄仁傑卻發現了一個很是奇怪的現象。
每每李璄批閱完當日的文書後,都會將文書所書的大致內容用蠅頭小楷謄抄一遍,寫在幾張紙上留著,起初狄仁傑也隻當這是李璄的好習慣,用以日後溫習,但狄仁傑慢慢地就發現了問題,那就是李璄從來就沒有再次拿出過他謄抄的東西。
“太子這是在做什麽?”狄仁傑又看著李璄在謄抄奏疏,於是對李璄問道。
李璄放下手中的筆,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回道:“我要將自己今日批閱的奏疏抄給阿娘看。”
聽著李璄的話,狄仁傑越發地不解了,難不成這也是李恪的交代不成?
狄仁傑接著問道:“這是何故,可是陛下交代的?”
李璄搖了搖頭道:“這倒不是,這是阿娘交代的,阿娘說我還年幼,做事難免有不妥當的地方,要我每日把自己批閱的東西告訴阿娘,阿娘再教我怎麽做。”
李璄年才十歲,正是聽話的時候,他開宮太早,還不知道自己每日做的事情意味著什麽,他也只是依著武媚娘的話做事而已。
這是武媚娘同李璄交代的的事情,也虧得是狄仁傑問的,若是和李璄不甚親近的旁人,李璄也未必會如實說。
李璄說著不在意,但狄仁傑聽著李璄的話,臉色一下子就變掉了,李璄年幼興許還不知輕重,但狄仁傑怎會不知。
李璄每日批閱的奏章都是禮部和刑部的要事,武媚娘通過李璄來乾預兩部的政務,這是在乾政啊。
“太子不可。”狄仁傑連忙對李璄道。
李璄不解地問道:“懷英兄長這是何意?”
狄仁傑道:“兩部奏疏乃是朝務,乾系重大,太子若有不明的可問於詹事和少詹事,若是實在不行問於陛下也可,豈能聽由皇后所言。”
狄仁傑說著,怕李璄一時不明,又解釋道:“此乃國事,非是家事,若是家事太子盡可聽皇后教誨,但國事不行。太子是國儲,將來是要為君的, 國事自當是像陛下這樣和群臣商議著處置,豈能任由后宮擺布,難不成太子要蹈西漢之覆轍嗎?陛下又會放心將天下交給這樣的太子嗎?”
李璄只是年幼,故而聽武媚娘的話,但不代表他不懂事,相反他聰明地很,每每李璄讀史,學到西漢時,教他的師父都會和他提起西漢之亡,還有后宮乾政和外戚之禍,李璄記於心中。
李璄是大唐國儲,他自然不希望大唐再如西漢那般,而他經狄仁傑這麽一說,也覺出了些問題,於是在思慮了片刻後,有些擔憂地對狄仁傑問道:“那我該如何?”
狄仁傑道:“日後太子不可再將朝政之事告知於皇后,守口如瓶便是。”
李璄有些不安地問道:“若是阿娘問起呢?”
狄仁傑道:“太子將臣今日的話直言便是,皇后如若怪罪,臣自當與太子一同分說,若是不成還有少師和少傅在呢。”
“好,那便依懷英兄長所言。”李璄聞言,心裡有了些底,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