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公遠來辛苦,本汗敬唐公一杯。”如今的頡利形勢不如人,說起話來也比往日要低調上許多,在大宴之上親自舉杯對唐儉道。
在頡利看來,此次和談唐儉才是正主,自當先敬他,可頡利的做法卻叫唐儉頗為為難。
大宴伊始,頡利不敬李恪,先敬唐儉,主次未分,唐儉的臉色稍稍一變,一時間這酒竟也不知該不該飲。
唐儉看著頡利端杯,他也端著酒杯,轉頭看向了上首坐著的李恪,而恰巧此時李恪也正看向了他。
李恪自然知道唐儉為難之處,對唐儉點了點頭,笑道:“可汗乃是爽直之人,不拘小節,莒國公但飲便是。”
有了李恪這句話,唐儉才放下心來,舉杯飲下。
頡利看著眼前的一幕,心中不免有些訝異,他沒想到李恪在唐臣之中竟有如此威信,這倒是遠遠出乎他的意料。
“唐公此來,自是奉陛下之命前來,卻不知陛下的意思為何?”頡利將唐儉將酒飲下,對唐儉問道。
唐儉與李恪對視一眼,回道:“可汗欲與大唐和談,陛下欣喜萬分,初一得到消息便命我前來。我大唐和談之誠,可汗大可放心,隻要兩相談攏,我大唐即刻撤軍。”
頡利聞言,笑道:“如此甚好,唐公之言,本汗自是信得過的。”
唐儉問道:“我帶了我大唐的誠意而來,卻不知可汗的誠意如何?”
頡利回道:“隻要兩國和談,陰山以南之地便盡歸大唐所有,如何?”
唐儉聽了頡利的話,乾笑了兩聲,搖頭道:“陰山以南之地已經盡為我大唐所得,可汗給與不給都是一樣,可汗的條件怕是有就虛避實之嫌啊。”
頡利問道:“那不知陛下的意思是?”
唐儉道:“我大唐要整個陰山,外加瀚海南北三百裡,另外可汗也需入朝拜見陛下。”
唐儉口氣極大,一下子便要了整個漠南和大半個漠北,若真是如此,恐怕頡利真的就只剩一個光禿禿的汗庭了。
頡利為難道:“陛下的要求實在是高了些,而去本汗年紀也大了,走不得太遠,本汗願全割漠南之地,遣子疊羅施入朝覲見,不知可否?”
唐儉本也沒指望頡利會一口應下,隻是道:“此事事關重大,我做不得主,還需遣人請示陛下。”
鐵山到長安,這一來一回便是一個月的時間,要拖,這麽些時間自然是足夠了。
唐儉自長安出發,得到的消息是北上安撫突厥勿使作亂,而就在唐儉離開長安不足一日,有一封密旨自長安發出,直往李靖身處的定襄城而去。
李靖收到的消息與唐儉全然不同,唐儉前往突厥是主和,而李靖收到的密旨卻是主戰,密信的內容很簡單:尋機出兵,擊潰突厥。
大唐與突厥在陰山以北拉鋸多年,甚至一度落於下風,如今難得有這樣的良機,能夠一舉殲滅突厥,李世民怎會輕易放棄。
當唐儉出現在鐵山時,頡利的隻當自己的計策已經奏效,李世民被他故意放低的姿態所迷惑,相信了他求和的意思。
現在,有李恪和唐儉在鐵山,頡利的防備已經放到了最低,甚至他現在已經在想著待開春之後該如何東山再起了。
可就當頡利還在籌劃著這些的時候,李靖也知道,李世民信中所言的機會已經到來。
李靖當即點兵一萬,俱為輕騎,隻隨身攜帶二十日的乾糧,取白道,繞襲突厥,欲打突厥人一個措手不及。
鐵山一代,唐軍自然是不熟,但是常年駐扎在鐵山一代的突厥部落卻熟悉地很,
而此時李靖手中最不缺的就是突厥的降臣和俘虜。有突厥人的向導在前,唐軍一路取小道行軍,不過十日,李靖大軍便神不知鬼不覺地到了鐵山外十余裡的山谷之中。
“大帥,再往前便是突厥人屯兵的范圍了,如實再大軍齊進恐怕易被察覺,於戰不利。”剛到了此處,突厥人的向導便指著鐵山的方向,對李靖道。
此次隨李靖一同北上突襲的定襄精銳不過一萬,若是強攻,自然不是突厥軍的對手,甚至可以說是自尋死路,故而此次李靖出兵勝在突襲。
李靖點了點頭,讚同道:“突厥大軍就在十多裡外的鐵山,若是大軍叫頡利發現,難免打草驚蛇,此行便功虧一簣了。”
頡利可汗在此,突厥人在鐵山四周必定設防,一萬大軍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通過突厥人的防線無異於癡人說夢。
李靖的話音剛落,李靖身旁的蘇定方便主動上前道:“此時大軍齊攻自不可取,末將願請纓為大軍先鋒,率小隊人馬突襲鐵山,直取頡利汗帳,攪擾突厥陣型,以便大軍衝殺。”
一萬人太多,目標太大,自然易被發現,可若是由蘇定方率小部人馬先進, 直取頡利汗帳,在突厥大軍被製造混亂,而後李靖再率大軍自外圍撲上,便能十拿九穩。
這樣做固然能夠掩護大軍,就大局而言更為穩妥,但對率軍先入的士卒而言卻危險萬分。
一旦他們被突厥人發現,突厥人勢必調動人馬圍剿,這樣固然給後續的大軍創造了有利條件,但他們自己卻陷入了險境,甚至有性命之憂。
蘇定方主動請纓,便是要將這件極為危險的差事攬在自己的身上。
蘇定方這麽做,固然有為了建功立業,報效知遇之恩的考慮,但更多地還是為了救人。
雖然現在唐使唐儉也正在鐵山,但就算是十個唐儉也不足以叫蘇定方心甘情願地以身涉險,蘇定方最為在乎的還是李恪的安危。
現在李恪還在突厥人的手中,隻有打地突厥人措手不及,才有機會從突厥人的手中救回李恪。
當初陰山一別,李恪將書信親手交到蘇定方的手中時,李恪既是送了蘇定方一份前程,也是將自己的身家性命交托在了蘇定方的手中。
蘇定方不知道李恪為何一直如此重視他,信任他,但士為知己者死的道理,蘇定方還是懂的。
蘇定方是武臣,不能算是“士”,但蹉跎多年的他卻比“士”更加懂得知己之人的可貴,也更加珍惜。
蘇定方曾為降將,被李世民任命為李恪的親衛統領也隻是因為他熟悉突厥,而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李恪卻給予了蘇定方毫無保留的信任,蘇定方絕不會辜負。
有恩必報,知己必酬,雖陷險地而無所畏,燕趙男兒本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