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汗帳。
當李恪被告知可汗傳見的時候,他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
李恪走在前往汗帳的路上,臉上雖故作出一副淡然的樣子,心裡卻不免慌張。
頡利這一次的傳見與以往不同,這一次頡利隻傳見了李恪一人,而王玄策與蘇定方都被頡利命人提前拿下了,有此可見,頡利已經對李恪動了殺心。
現在不止是李恪,蘇定方、王玄策,甚至近百人的大唐使團的性命都捏在了李恪一個人的手中,若是李恪奏對不當,頡利下令誅殺,那他們就都必死無疑了。
李恪來到汗帳之外,推開帳門,一眼望去,滿帳的突厥權貴正冷冷地盯著李恪的方向,想來也是,大唐剛剛趁著突厥不備,奇襲了朔方,突厥君臣能給李恪半分好臉色才是怪了。
“大唐蜀王李恪,拜見可汗。”李恪長舒了一口氣,進了大帳,俯身拜道。
“給本汗拿下!”頡利根本不與李恪多言半句,上來便指著李恪喝道。
汗帳中的附離親衛得令,應了聲命,兩人便上前將李恪鎖拿,壓在了地上。
李恪見了眼前的情景,一邊掙扎著想要起身,一邊問道:“李恪不知所犯何罪,可汗為何降罪於我?還請可汗明示。”
頡利為何拿他,李恪的心裡比誰都清楚,但掙著眼睛說瞎話的造詣,李恪絕不會大帳中的任何一人來的低了。
頡利也不知李恪是不是真的不知,他指著李恪,怒喝道:“唐趁本汗北征,突襲朔方,難道你還當本汗不知嗎?”
李恪聞言,面露訝色,顯然也被頡利口中的消息給震懾到了。
李恪故作不知地問道:“朔方?大唐竟然突襲了朔方?這是何時的事情?”
一個年僅十歲的少年,眼中寫滿了訝異、委屈、還有些許畏懼。
驚訝,自然是對這個消息的驚訝;委屈,則是對大唐北伐,不顧他的安危而感到委屈;至於畏懼,便是對自己的安危感到畏懼。
一刹那,李恪的眼睛、表情、動作,已經將一個少年面對這種場景該有的一切都表達地淋漓盡致。
李恪孤身一人站在這汗帳之中,面對著許多突厥權貴,幾乎是將自己的演技飆到了極限。
頡利身旁的趙德言看著李恪,對李恪道:“就在六日前,可汗正在磧北與薛延陀征戰之時,南面的唐軍突然北上突襲朔方,此事難道不是你放出去的消息嗎?”
李恪聽了趙德言的話,面露恍然之色,似乎他就是從趙德言和頡利的話中才知道了唐軍攻梁的消息。
李恪神色激動地對頡利道:“可汗明鑒,唐軍伐梁之時李恪正陪在可汗身邊北征,無暇他顧,李恪又怎會送信出去呢?”
李恪說著,言語越發地頓挫,任誰都能聽出他話中的急迫。
頡利聽了李恪的解釋,看著李恪激動的模樣,一時間竟也有些拿不準了。
李恪若是送信給大唐,讓大唐趁著頡利北征之際攻打梁師都,那他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頡利知道,李恪是個聰明人,李恪不可能不明白大唐攻打梁師都,這對他自己來說意味著什麽。
朔方雖是梁師都的地盤,但梁師都卻是頡利的臣屬,大唐出兵攻打梁師都便等於是在攻打突厥,而兩軍交戰,夾在中間最為難做的便莫過於李恪這個質子,李恪若是這麽做了,對他又能有什麽好處。
李恪見頡利面露疑色,知道他已經被自己話說動,於是借機接著道:“李恪為唐人,但卻身在突厥,對大唐之事絲毫不知,就連唐軍北伐之事也是剛剛才從可汗口中得知,還望可汗明鑒。”
李恪左一個可汗明察,右一個可汗明鑒,說白了,無非就是拚了命地想把自己從朔方之戰中摘出來,免受牽連。
頡利命人傳李恪來此的目的無非有二:其一是他覺得李恪與朔方之戰有關,有通風報信的嫌疑,欲降罪於他;二來大唐征伐朔方,無異是在想突厥宣戰,頡利也想拿李恪立威。
可如今李恪方一進帳,便把自己極力地從朔方之戰中摘了個乾淨,一副自己全然不知發生了何事的樣子。
這時梁師都遣來向頡利求援的辛獠兒上前道:“啟稟可汗,末將以為質子乃是李世民之子,朔方之事質子斷然脫不了乾系,如今唐軍攻城甚急,可汗何不命人去信,以質子的性命要唐軍撤退,逼唐軍退兵。”
李恪聽了辛獠兒的話,還不等頡利發話,他自己的臉上先是滿臉苦色,連續地歎著氣。
“將軍未生於帝王家,怕是不知何為天家無情。自打我北上為質,我便未曾想過還能活著回去。現在我在大唐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皇子, 將軍覺得父皇會為了我放棄朔方嗎?”李恪表情失落地問道。
李恪的話也著實有幾分道理,李世民明知李恪身在突厥,卻仍舊出兵朔方,顯然在李世民的眼中,朔方要比李恪來地重要地多,試問李世民又怎會為了李恪退兵呢?
頡利若是當真如辛獠兒說的這般做了,也只會被唐軍嘲笑,唐唐朔方,竟要李恪這樣的少年相保,徒留笑柄而已。
頡利聽了李恪的幾番解釋,也信了幾分,對趙德言問道:“先生以為李恪該殺否?”
趙德言沉思了片刻,對頡利道:“朔方若未破,李恪留之無用,可殺之祭旗,以威懾唐人。可朔方若是破了,李恪便尚可不宜殺,他活著比死了來的有用。”
頡利聽了趙德言的話,點了點頭。
正如趙德言所言,此次大唐出兵朔方,已經是在向突厥宣戰,兩國所謂的合盟也化作空談。
若是此時朔方未破,突厥仍然未失主動,突厥只需穩守朔方便可扼住唐軍咽喉,就算留著李恪也是無用。
可若是唐軍已經破了朔方,那突厥便會淪主動為被動,在逆境中留著李恪這個皇子,多少還會有些價值。
頡利點了點頭,對趙德言道:“傳本汗之令,即日起將李恪一眾流放陰山,嚴加看守,沒有本汗的話,不得出陰山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