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殿中眾人,看著李世民臉色陡變時,便知李世民手中的奏報必不同尋常,一來若非要事,奏報萬不可能在朝會之時呈遞到李世民的手中,二來李世民久經風雨,若非大事,也不會臉色突變。
就在眾人被這眼前的變化驚地面面相覷,甚至不知該不該接著說話的時候,片刻之後,李世民終於開口了。
“恪兒在盱眙治水之時為歹人所趁,已被劫走了。”李世民揚了揚手中的奏報,怒目圓瞪,對殿中的眾臣道。
“轟隆...”
朝中眾人聞言,先是腦袋一懵,接著大殿中一片嘩然。
當朝皇子,位次僅次於太子的楚親王,手掌禦賜禦賜節鉞,奉天巡狩東南的揚州大都督李恪居然在淮南被歹人擄走了,這貿然一聽,誰能不驚?
以李恪的身量,遇到了這般事情,著實怪異地很,叫人匪夷所思。
“陛下,此事卻不知是何人所為?”待大殿中稍稍安靜了片刻後,時任百官之首的尚書左仆射房玄齡問道。
李世民把手中的奏報遞給身旁的近侍常塗,接著再由常塗轉遞到了房玄齡的手中。
李世民對房玄齡也是對朝中群臣道:“你們也都看看吧,淮南水災,百姓離亂,恪兒憐百姓之苦,調麾下衛率前往鎮撫,不料竟在巡水途中為蕭銑余孽所趁,勾結盱眙縣令林遠圖,暗襲擄了去。”
因得此事實在是太過怪異,朝中眾臣聞得李世民之言,無一不是面露驚詫之色,瞠目結舌,更有甚者,已經有人在心中揣度,猜測此封奏本的真偽。
畢竟眼下裡李恪身處不利,正遭群臣彈劾,這場劫持未嘗不是李恪自己排下的苦肉計,為的就是躲過此劫。
不過眾人隨即想想,卻又覺得不對,李恪被擒,事涉盱眙縣衙,楚王府衛率亦可為證,李恪就算嚴令再死,也會有人松地了口,到了那時,豈非就暴露了自己的意圖得不償失了嗎?李恪縱然再蠢、再急,也不該去撒這個一戳就破的慌吧。
大唐朝風寬松,君臣也都大多相熟,沒有那般多的死板規矩,常塗把奏本交到了房玄齡的手中,朝中與房玄齡交好,官階稍高些的臣子已經湊了上來,看著房玄齡手中的奏報。
李恪被擄真假與否,只需遣重臣前往一查便知,這一點群臣知道,李世民更清楚,這一點李世民倒不曾質疑。
群臣所思各不相同,不過無論旁人所想如何,至少身為人父的李世民已經沒有心思再去計較那些虛無縹緲的楚王謀逆之說了,現在他最為關心的是李恪和淮南的安危,這從李世民口中那聲脫口而出的“恪兒”便可知曉。
李世民若當真質疑李恪有謀反之心,絕不會叫的這般親昵。
“啟稟陛下,楚王為保境安民,不使淮南百姓受災,現已在巡河之時為歹人所趁,所謂楚王謀逆之事,純屬無稽之談,離間陛下父子之言,其心當誅。”李恪在淮水邊被擒的消息送到了大殿之中,沉默了許久的岑文本終於站了出來,朗聲道。
岑文本身為李恪業師,李恪文才德行也大多為他所授,李恪遭人汙蔑,岑文本站出來為他發聲,本就在情理之中。只是岑文本之言,所指是誰,大殿中的君臣都能看得出,唯有方才還在發難的李林一人進退兩難地站在殿中,不知該如何是好。
哪怕李林度以小人之心,竊以為李恪所為被劫之言不過是他的掩飾所為,他也萬萬不敢當著眾人的面說出來。他若是此時再固執己見,豈不正是坐實了魏征口中的費仲、尤渾之言。
不過岑文本雖然直言指責李林,但他也還分得清輕重,眼下絕不是與李林之流瓜葛的時候,李恪和淮南的安危自然更為緊要。
岑文本接著道:“臣以為所為楚王謀逆之事純屬子虛烏有,眼下當務之急乃是營救殿下,穩住淮南局勢,不使殘梁宵小有機可趁。”
李世民聽了岑文本的話,讚同地點了點頭。
那些殘梁余孽既然趁著水患之時伏擊李恪,自然不是只為了李恪一人,他們的目的當在趁著水患擾亂淮南。淮南乃大唐糧倉、鹽倉要地所在,淮南若亂,包括關中在內的大半個大唐都將為之生亂,此事決然馬虎不得。
李世民道:“岑卿所言甚是,淮南富庶之地,乃我大唐鹽、糧之倉,絕不可出半分差池,楚王李恪,更是朕之愛子,此番受難,也必得設法營救,不容有失,至於外面的那些謠傳之言,便不必在提於朝堂之上,離我君臣父子之心了。”
李世民之言一出,此事就此蓋棺定論,李林、長孫無忌原本難得的向李恪發難的機會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封奏報攪亂。
不過長孫無忌倒是真的希望這道淮南奏報所言屬實,至少如此一來,李恪已是危在旦夕,若是李恪能死在那些蕭梁余孽的手中自是最好,這樣既免了他的心腹大患,他自己還不必插手其中,摘地乾乾淨淨。
此時的大殿之中,有長孫無忌這般心思的自然不止他一人,就在李世民話音剛落之時,太子府褚亮便當即出列,對李世民道:“啟稟陛下,如今楚王遭難,淮南百官無首,臣以為當速擇一朝中重臣,南下鎮撫淮南,一來安淮南人心,穩定局勢,二來尋得楚王蹤跡,營救楚王。”
褚亮之言本是不差,李世民聞言頗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對大殿眾人問道:“此事乾系重大,眾卿以為何人可為?”
岑文本心系李恪安危,若是依岑文本的意思,他自然最是希望自己可以為使,南下鎮撫,方可有最大的把握救回李恪,可岑文本資歷淺,哪怕他是李恪業師,也難當此重任。
不過奏本所言之事,早些時候岑文本便已經從王玄策遣來的信使手中提前得到了消息,早有準備。
為使之人必不能是太子亦或是長孫黨人,否則李恪必難逃劫難,而為使之人亦不可是魏征等剛直之輩,只顧淮南百姓之大義,不及李恪之生死,同樣於營救李恪不利。
這個人既要與李恪交好,又要懂得變通,還要有足夠的資歷,更需是李世民的嫡系親信,這樣的人朝中還當真難尋。
若是當朝再思,恐怕岑文本一時間還未必能想起,不過好在岑文本早些時候得到了消息,倒還真的想起了一人——杜如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