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蘇密死了,自縊而亡,汗庭的地牢中隻留下一根結實的麻繩,還有康蘇密脖子上暗紅色的勒痕。
一個將死的康蘇密,一個活的好好的大唐皇子,趙德言終究還是選擇了後者。
趙德言很聰明,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沒有告訴頡利康蘇密勾結西突厥之事,而是告訴頡利,康蘇密在獄中頗多怨言,還望頡利看在自己往日的功勞上能夠饒他不死。
趙德言了解頡利的性情,頡利不喜有人邀功相挾,趙德言的話看似簡單,但卻恰恰擊中了頡利的忌諱,推了康蘇密最後一把,終於頡利一日都不想再留著康蘇密,密令賜死。
於是,清早放過,康蘇密便丟掉了自己的性命,滿是不甘。
但沒有人回去在乎一個死人的觀點,沒有人想知道地牢中為何會出現一個自縊用的麻繩,也不會有人回去調查康蘇密自縊的真相,更不會有人想要為康蘇密伸冤。
康蘇密之死已經成為了一種默契,既是受康阿姆連累,又是突厥貴族們怒火的宣泄,還有對可汗威信的顧及。
就這樣,曾經叫突厥各部都為之膽寒的一個權貴便如流星一樣劃過天空,一閃而過後便沒有了蹤影,甚至就連屍體都被丟在了野外的荒谷,成為了野獸的食物。
康家父子一死,李恪終於除掉了勁敵,不過現在的李恪還沒有時間來得及欣喜,因為此時阿史那雲正帶著他拜見一個至關重要的人物――蕭後。
對於蕭後,李恪對她的人生充滿了好奇,公主、王妃、皇后,如此起伏的一生,想必也有著無數的傳奇色彩。
可當李恪來到蕭後的大帳,看到蕭後時,他卻只看到了一個和藹的老人,眼睛裡充滿了平淡,仿佛是閱盡天下後的恬靜,哪裡像是一個曾經母儀天下的皇后。
蕭後生於天和二年,如今已六十有一,李恪曾耳聞無數關於這個傳奇女子的坊間傳聞,可當見到她時,李恪竟有一種恍若隔世,判若兩人的感覺。
“小子李恪拜見夫人。”李恪入帳,看到了坐著的蕭後,上前拜道。
對於自己的自稱,對於蕭後的稱呼,李恪也斟酌了許久。畢竟無論是李世民還是李淵都未曾下旨褫奪蕭後的皇后封號,李恪就算是稱她為後,也並無不妥,這也是李恪原本的打算。
可就在李恪看到蕭後第一眼之後,便立刻改變了主意。
相由心生,蕭後此時的風貌與野心勃勃的義成公主全然不同,若非如此,蕭後也不會獨居於此,而是應該在定襄陪著偽隋帝楊政道。
所以就在李恪看到了蕭後之後,他便立刻改變了主意。
李恪是楊妃之子,而蕭後為隋煬帝正宮,隋煬帝是李恪的外祖父,故而李恪稱蕭後一聲夫人也並無不妥。
蕭後曾為亡國公主,如今又為亡國皇后,這麽多年的起起伏伏蕭後早就將權勢看淡,聽了李恪對他的稱呼,臉上露出了笑意。
“你便是如意家的孩子吧,看這眉眼,跟先皇不像,倒是能看到少年時唐皇的影子。”蕭後摸了摸李恪的頭頂,柔聲道。
李恪道:“小子不知父皇少年時的模樣,不過小子曾聽旁人說過,我與父皇的外貌確有幾分相像。”
蕭後道:“不止是樣貌,你與他的性格也很是相像。還記得十多年前,我在太原晉陽宮與你父皇初見之時,那是他隻是一個十來歲的少年,可那時你父皇便已是進退有據,寵辱不驚,渾然不似一個少年人,你們倒不愧是親父子。
” 李世民是皇帝,而李恪是皇子,蕭後這麽說自然是對李恪的一種讚賞。
李恪謙虛道:“李恪愚鈍,豈敢同父皇相較,夫人謬讚了。”
蕭後道:“我上次與你父皇相見,他還是個少年,如今已是一國之君了,這世事變化當真無常。”
李恪聞言,道:“夫人說的是,如今大唐終結亂世,卻與以往不同了。”
蕭後道:“說來我也有七年未曾還國了,不知國中故人如何了。”
蕭後雖未明言,但李恪卻知道,整個大唐,能叫蕭後如此惦念的怕是隻有其弟蕭r了。
李恪道:“夫人大可放心,李恪來時蕭相身子骨正硬朗,除了脾氣差了些,其他的都還好。”
蕭後聽了李恪的話,擔憂道:“時文的性子一直如此,直率慣了,不曉變通,長久下去恐怕不妥啊。”
時文乃蕭r的字,以眼下蕭r的輩分和權勢,除去皇帝李世民和太上皇李淵,普天之下能直喚蕭r表字的恐怕隻有蕭後了。
李恪的臉上雖未表現地太多,但心裡對蕭後的話卻深以為然。
蕭r耿直,敢直言犯諫,雖有幹才,但卻不懂變動,他的仕途也可謂坎坷沉浮。六次拜相,六次罷相便是他性格最好的寫照,這一點身為阿姊的蕭後很是清楚。
李恪安慰道:“蕭相性情忠直,乃耿介之臣,有些說話雖直了些,但父皇也清楚蕭相脾性, 想來應無大礙,夫人也不必太過擔憂。”
蕭後聞言,搖頭笑道:“時文雖年長,但有些事情看得還不如你來的通透,你倒是生的一副七巧玲瓏心,一點就通。將來你若是歸國,時文那邊還需你與他告誡幾句。”
李恪道:“這些話由小子來說怕是不妥吧,來日若有機緣,夫人何不親自說於蕭相。”
“我嗎?我這輩子還有回去的機會嗎?”蕭後聽了李恪的話,腦海中不禁浮現起了故國景象,想起了長安城氣勢恢宏的太極宮,想起了風景秀麗的江南鄉土,眉間一陣恍然。
如今的蕭後年已過六旬,無論是在突厥還是在大唐,六旬絕對算得上是高齡,以眼下突厥與大唐的兩國局勢,蕭後當真還能等到還國的那一天嗎?至少蕭後自己的心裡是沒有底的。
對於蕭後的疑惑,李恪卻也不好多說什麽,他總不能告訴蕭後,大唐數年即將北伐,到時待大唐平定北疆她便能回到長安了吧。
李恪隻是笑道:“夫人身體康健,大唐與突厥兩國已然和談,再過些年,小子自有法子助夫人還國,到時夫人便可與蕭相團聚了。”
蕭後聽了李恪的話,心情似乎好了許多,笑著問道:“你生於長安,皇室規矩又嚴,想必還未去過江南吧。”
李恪不知蕭後為什麽會突然這麽問,但還是點頭回道:“自出世以來,這還是小子第一次出遠門。”
蕭後盯著李恪看了片刻,突然道:“來日我若真有機會還國,你可隨我一同南下,看看江南風物,我也帶你引見一下蕭氏族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