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踏、踢踏、踢踏...”
清晨,安靜的大明宮中,一陣清脆的馬蹄聲在進宮的龍道之上響起。
大明宮內,天子居所,是不準走馬的,更不要說是乘馬車了,但這輛馬車卻能自望仙門入宮,過昭訓門、含耀門,到了天子所在的紫宸殿所臨的紫宸門下,一路之上如入無人之境,無人盤問,也沒有一個人阻攔。
因為禁軍士卒不必多問,光是看這馬車的樣式,幡杆上所懸的牌號就能知道這馬車中所乘的是何人了——禦內乘馬,天子特許,正是大唐第一名帥、衛公李靖。
衛國公李靖,李恪的半個授業恩師,於李恪而言雖沒有岑文本和秦叔寶的那般師徒名分,但李恪用兵半承李靖,半承李世民,這份實在的關系卻是有的。
李靖年已過七旬,體弱且腿腳不便,進宮的路不近,李靖只怕體力不濟,故李恪特下令準李靖一月一朝,車馬進宮,免於勞累。
李靖的車馬到了紫宸殿下,右龍武衛大將軍席君買已親自在殿外等候。
“衛公。”李靖在家奴的攙扶下下了馬車,席君買親自上前,席君買親自上前,拱手道。
李靖看著上前席君買,道:“我不過一介老朽,幸蒙聖恩罷了,怎敢勞大將軍相侯。”
席君買起身,道:“這是末將應當的,陛下已在殿中等候,請衛公隨我前往。”
席君買說著,親自上前扶著李靖,緩緩地登上了紫宸殿的台階。
李靖年邁,腿腳不便,李靖一手架著席君買手臂,一手拄著拐杖,緩緩登殿,盞茶的功夫才進了紫宸殿中。
李靖到了紫宸殿中,此時李恪已經在殿中坐著,看著殿中牆上掛著的遼東一帶的地圖,全神貫注,顯然是在思慮著戰事。
“老臣年邁體衰,腿腳不便,勞陛下久侯了。”李靖走到殿中,對李恪行禮拜道。
李恪聽到李靖的聲音,才知李靖到了,忙把注意力從地圖上抽了出來,快步上前扶起李靖道:“衛公原在府上榮養,是朕唐突了,貿然請了衛公進宮。”
李靖起身道:“陛下不以臣老邁,還能問臣以國策,是臣之幸。”
李靖說完,看著牆上懸著的地圖,問道:“陛下方才可是在思慮東征之事?”
李恪回道:“不錯,這也是朕請你進宮的緣故,元月之後東征之戰便當動兵,衛公是當世名帥,天下用兵之人無能出右者,故在此之前朕想聽聽你的意見。”
當著李靖的面,李恪這麽說確實有些誇讚的意思,但這也是實情,也是李恪心中堅信的事情,論及用兵之能,李靖莫說是放在大唐了,就是縱比古今天下,能和他並肩的也不會超過五個。
李靖對李恪的誇讚神色上倒是不見有絲毫的起伏,只是道:“陛下此戰,勢必是有滅國之意的,此事非同小可,老臣想先聽聽陛下的意思。”
“那朕來拋磚引玉,便就獻醜了。”
李恪聞言,走到地圖前,頓了頓,指著地圖上遼東一帶對李靖道:“上次父皇親征,一路連下遼東數城,卻受挫於安市城下,高句麗安市守將梁萬春善守,安市又是堅城,故而此番朕不欲以主力強攻安市,而欲兵分三路,速取高句麗。”
此前李世民禦駕親征,為保證李世民的安危,放棄了許多出奇兵的機會,隻以正師堂堂正正地攻城拔寨,故而拖了許久,拖到了入冬,李恪吸取李世民的教訓,自然要另擇他法了。
李靖拄著手杖,看著李恪,問道:“不知陛下所言的是哪三路?”
李恪先後指著安市、熊津和平壤三城道:“其路一,走大路,以大軍出遼東,圍攻安市城,牽製高句麗主力;其二,取水路,以偏師渡海,取泗沘城,奪百濟腹地,斷高句麗南面之援;其三,取小路,以精銳直取平壤,趁其大軍被牽製,南北無援之際速取其都。”
李恪所布三路大軍,其中精義正習自李靖兵法。輕重相倚,以奇輔正,李恪以安市和泗沘兩路主力為餌,掩護奇兵直取其都,正是李靖用兵的精髓所在。
李靖聽了李恪的話,並未急著說話,而是先思慮了片刻後,才道:“陛下這麽做,只怕志不止於高句麗和百濟,或還在新羅?”
李恪的布置從頭到尾都沒提過新羅,但卻被李靖猜出了自己的心思,這著實驚到了李恪。李恪聽了李靖的話,先是一愣,緊接著就笑了出來。
李恪道:“朕用兵之道多習自衛公,朕的心思衛公一眼就看出來了,只是不知衛公是怎麽看出來的。”
李靖笑了笑,回道:“陛下若隻欲以偏師牽製百濟和高句麗,何必取百濟國都泗沘,直取其北面重鎮熊津更好。
熊津與高句麗相近,一旦陛下取了熊津,高句麗勢必分兵南防,對奇襲平壤更有好處。陛下用兵多年,此事陛下不會不知,但陛下仍舊這麽做,當是為了破百濟國都泗沘, 取其糧草輜重,已備久戰。而陛下如此步步為營,自然為了西面的新羅。”
李恪撫掌讚歎道:“衛公用兵,不止能斷軍勢,還能明人心,朕佩服,實在是佩服。”
李靖謙虛道:“陛下謬讚了,臣不過用兵已久,熟悉了。”
李恪問道:“既然衛公已經猜出來了,那朕也就不瞞著你了。三韓之人最是反覆無常之輩,其君臣上下也多逐利宵小,貌忠而實奸,最善落井下石,難以信任,留之總是隱患。朕正欲借此良機一舉平定三韓,徹底絕了東患,你以為朕的布置可否?”
李靖回道:“陛下所言極是,老臣也曾同三韓人打過些交道,他們中雖也有純良之輩,但也多有秉性不佳之人,確實難堪大用。陛下的布置並無不妥,陛下想徹底絕了東患也是應當,只是新羅名義上還是我大唐藩屬,貿然攻之恐怕會引起非議,朝中阻力也不會小。”
李恪道:“朕也有此憂,所以朕準備先斬後奏,饒過朝堂,直接下命於將帥。”
李靖聞言,想了想,搖頭道:“若是如此,恐怕於陛下聲望不佳。”
李恪聽著李靖的意思,似乎已經有了盤算,於是問道:“那衛公可有策教我?”
李靖:“老臣聽聞新羅君臣不和,新羅國主已被架空,現在新羅大權便在權臣金春秋手中,而眼下金春秋的使節就在長安,陛下何不見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