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章題極不好答，常見於鄉試。

　像孟中亭和鄔梨這等從未經過的鄉試的人，答起這等題來實在是不輕易。孟中亭當時也被考較了一道連章題，只能說答得普普通通，這才被竹院的學子抓到了嚼舌根的處所。

　本日這一題，孟中亭感到比自己那日所答的難度，有過之而無不及也。

　答這種題，首先就得把這兩章內容之間的接洽提煉出來，若是兩章互不相乾的內容，沒有高度概括的能力，和對經文的透徹懂得，基礎是答不成樣的。

　魏銘和鄔梨都沒有立時動手，前者不知道在想什麽，後者被這猛地一問，頭腦懵了一下，撓了撓頭，正在重啟中。

　眾學子一看兩人都懸筆不落，不由地又嘀嘀咕咕起來，“北人就是不行，除了生的地界佔了上風，旁處無一可取！”

　“這題咱們平日裡都是做小題練的，他們倒是如臨大敵了！”

　沈攀更是露了幾分笑意，沒有昨日當著魏銘和鄔梨面的尖銳，很是周道地同葉勇曲道:“先生忽然出題，他們一時想不到也是有的，不若我把標題完整複述一遍，讓他們再作答，如何?”

　這話看似周道又體貼，卻是刁鑽的很。

　竹院對學子請求極高，像《論語》這等儒家經典，學生張口就來那是基礎功。如今這兩位學生，還要旁人將《為政》三、四兩章說來，才乾作答，看來也答不出什麽好答案來。

　葉勇曲輕歎了口吻，顯得有些掃興，“那你告訴他們吧。”

　沈攀立時笑著站了起來，“先生體諒二位遠道而來、車馬勞頓，一時忘了聖人言，便由在下誦來。

　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子曰:吾十有五而至於學......不逾矩。”

　他誦完，眼力落在後面懸筆不落的兩人，露出了滿足的笑，“兩位，抓緊吧！”

　這題有百字之多，內容各異，頗為複雜。他這邊落了話音，鄔梨便咽了口吐沫。

　太難了吧！

　要不然放棄算了......鄔梨打起了退堂鼓，轉頭試探地看了魏銘一眼，不想魏銘直接殺過來一個眼神，鄔梨握著筆的手一緊。

　這還不讓放棄了，怎麽辦?魏生作甚非得帶著他?他這個人運道實在不行，估計魏生要是不帶著他來，也不至於碰到這種題！

　鄔梨嗚呼哀哉，但見著魏銘已經開端下筆，自己也不能太次了往，隻好硬著頭皮寫來。

　滕先生叫停了嘰嘰喳喳的人群，“各學各的。”

　有學生嘻嘻笑，問道:“會不會咱們晌午下學，這兩位還沒做完?”

　眾人全都悶笑起來，那滕先生要訓斥，周道又體貼的沈攀開了口，“不若定兩刻鍾的時間吧，咱們也自有咱們的事。”

　定兩刻鍾的時間做這道連章題?恐怕破題都還沒想好呢！

　眾人更加失笑了。

　但葉勇曲沒有反對，“畢竟只是秀才，此題用作鄉試也當得，隨便答一答便好。”

　他幾乎對兩人失往了興趣了，說完話便轉頭同錢同說起竹院的事務。

　滕先生也沒了旁的話，“那就兩刻鍾吧！”

　滕先生聲音小，坐在前面的沈攀起了身，替他大聲傳了一遍，“煩請二位兩刻鍾內答完本題。”

　他這邊傳完，眼睛一轉，忽然看到了窗外往。

　窗外，葉蘭蕙不知道何時到了此處，正半掩了身子，躲在花叢裡。

　從前葉蘭蕙坐到最後面偷聽名師講學，不是什麽稀罕事，但本日並無講學，只是考較兩個新學生，她來做甚?

　沈攀忽的想起昨天的情況，立時不樂了往。

　葉蘭蕙向來敬佩學問好的讀書人，誰學問好，她便看誰不同。她待自己不同於眾人，實則也是見他學問出眾。她本日過來，難不成感到這個小兒魏生和那個邋遢的鄔生，會是學問好的人?

　簡直是笑話！

　沈攀心道，葉蘭蕙想看，就讓她看吧，看這兩個北人是如何灰溜溜走人的。

　他正要坐下，眼前卻忽的一閃，那魏生站了起來。

　眾人都創造了往，紛紛轉頭看，有人嘀咕道:“是不是棄考了?”

　“確定是棄考了，這才多大會工夫呢！”

　沈攀皺了皺眉，看向魏銘，魏銘正好也看了過來，朝他笑笑。

　這一笑，沈攀便覺不好。

　果然，聽他道:“三位先生，學生做完了。”

　“啊?”葉勇曲愕然抬頭，學堂眾生也都訝然紛紛議論起來，有的甚至直接問了魏銘，“你是不是沒弄明確題呀?”

　魏銘客氣道:“這道連章題，學生確實答完了。”

　眾人哄然議論，“別不是真的隨便答答吧！那可就有意思了！”

　大多數人都不信，哼哼笑著，等著看笑話。

　魏銘身邊，鄔梨隻做不聞，仍然埋頭答題，早就替他們兩人捏了把汗的孟中亭，眼力落在那滿滿一頁紙上，詫異著，心中又陡然必定。

　他出聲道:“魏生確實答完了，先生可要聽答?”

　聽答便是讓魏銘自己讀出紙上所答。

　葉勇曲聞言，這才回過神來，懷疑地又打量了魏銘一遍，“你答吧。”

　所有人都閉了嘴，看向魏銘，魏銘朝著眾人含笑點頭示意，答道:

　“匡魯政以王道，因自述為學隻次第焉。”

　這是破題，在座全都聽了出來。不少人露出了詫異的眼力，更多人等著他下面的承題。

　“夫政必出於學，德禮其本......”魏銘字正腔圓，一字一頓地將破題也答了來，“......退欲善魯學哉！”[1]

　這破題、承題一出，在座眾人無不驚愕連連。

　標題兩章內容各異，魏銘的答案將上一章精煉為欲魯國行王道，下一章概括為孔子自述其為學之先後。破題、承題兩部分，用了“政必出於學”這個論點，將上一章的“政”和下一章的“學”融合到了一起。

　兩章盡不相乾的內容，一下就串成了一篇文章！

　不是八股工夫深厚的人，怎麽可能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做出來?！

　接著魏銘又答了什麽，眾人已經從驚愕的泥潭裡拔不出來了。

　等到魏銘最後一個字落了音，學堂裡鴉雀無聲，座上的三位先生更是坐直了腰來看著魏銘。

　魏銘仍然笑笑，“只怕耽誤諸位時間，隨便作答，若有不到之處，還請不吝賜教。”

　學堂裡靜得落針可聞。

　一眾學生紛紛想抹掉頭上的三根黑線。

　葉先生是說了“隨便作答”，但這答案，確實是“隨便作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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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本篇連章題作答出自清末太常寺卿、著名才子袁昶(3)。小說歡喜農家科舉記 最新章節 第2199章 隨意作答網址: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