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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喜農家科舉記》第一章 哪來的野丫頭
  放眼望去,沒有巍峨的城樓,沒有漫天的硝煙,也沒有奔走的戰馬。

  魏銘看著高高矮矮的土丘、光禿禿的樹木、乾涸的池塘,抓起手邊的黃土揚了起來。

  黃土變成了細塵,揉進風裡。

  三天了,他終於明白一件事,戰死沙場的太子太師魏銘真的死了,饑腸轆轆、衣不蔽體的十歲男孩魏木子又活了過來。

  老天爺是覺得他上一世兢兢業業、宵衣旰食、為國捐軀,做還不夠嗎?

  魏銘閉上眼睛,死前的情形總還能浮現在眼前――

  那是定興十一年隆冬,是他以文臣出身駕鐵騎領兵的第七年。

  開封滴水成冰,百姓都說,自大興朝退至長江南之後,開封一年冷似一年,今歲他領兵收復,已初見回暖。

  可他還是覺得冷,寒氣像是能透過皮肉直接滲入骨血,後背的傷似乎凍到開裂,三個月前的刀傷終於有了機會釋放威力,他知道自己壽數所剩無幾。

  四十六歲,不算多也不算少,多了少了又如何,都將是一場空。

  “督台!別睡!熬過這一夜,金陵派來的太醫就到了!”

  金陵離開封,太遠了,等不到的......

  可他還是勉力撐起了身,靜坐半晌,由著人替他披上大氅,搖搖晃晃地向帳外走去。

  “督台,外間冷......”他抬手止了沒說完的話。

  撩開外帳,風雪迎面給他一擊,他堪堪立住,白茫茫的天地盡收眼底。

  死在雪中,倒也應景。

  四十六載匆匆而過,他一輩子都在為朝中庸腐奸佞之輩丟掉的河山打拚,從黃河沿到長江邊,從秦嶺腳到太行脊,那些人割讓、逃遁,他堅守、收復,他守住了多少城池,打跑了多少胡虜?

  馬不停蹄地平定叛亂、收復河山,如今失地雖未完全收復,可北邊的韃子、瓦剌皆元氣大傷,連連退敗,便是他死了,也有人能繼他之業,恢復從前的大興。

  只可惜,他終究是看不到了。

  他要死了,被郡主妻一刀插在後背,被狠狠詛咒要下阿鼻地獄,好不容易從鬼門關逃出一命,又在寒冬臘月摔下馬背,是真的活不了了。

  然而這蒼茫的天地之間,他連一個親人都沒有,隻有伴他馳騁疆場多年的老馬在哀鳴,嗜血的鎧甲沉沉欲墜。

  他感到了生命的流逝。

  如果再有一世,他能否換個活法?

  可是國將傾覆,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說到底,是那些庸腐奸佞結黨營私作祟!若非是他們,大興便是飄搖,也不至一朝崩塌!

  若是重活,他是再不要給這些奸佞機會,他要將他們連根拔起,團團燒死,一個不留!

  這樣,大興的江山便不會丟失,百姓不會流離失所,他也就能換個活法,不至如此孤苦吧!

  仰頭望天,鵝毛般的大雪將天地遮蔽。

  魏銘從白茫茫的天地間,看到了無邊無際的黑暗,那時他以為,一切終結了,沒有重活,也沒有再來一世......

  然而,他睜開眼,回到了十歲那個饑荒年。

  “木子!四十八號!到咱們了,快拿桶來!”鳥雀般細又亮的聲音響起。

  魏銘一下被喚回了神思,垂眸看著跑前跑後的黃毛小丫頭。

  小丫頭是他剛回來那天順手救的。

  那天到處都是流民,再晚一步,小丫頭就成人家盤中餐了。

  救回來的小丫頭不哭也不鬧,

遞給她半碗稀粥,她手抖得不行,一個勁說“謝謝,謝謝”。  家裡嬸娘願意收留這個小丫頭,他沒有二話。

  去歲饑荒,母親餓死,今歲父親病死,二老都去得太早,而他回來的太晚,終究是沒能再見一面。四月叔父失蹤,自那之後許多年,隻嬸娘帶著他和堂妹小乙勉強過活。

  若不是嬸娘拉扯他將他養大,漿洗縫補讓他讀書,哪裡有後來的太子太師魏銘?

  他感念嬸娘的恩情,一輩子還是兩輩子,都記著。

  所以嬸娘要將這小丫頭留下,他就將自己半碗稀粥給她。

  她說她叫崔稚,外鄉來的,父母兄弟都不記得了。

  她雖隻六七歲的樣子,卻比他想象的機靈得多。她跟著他往五裡外的塔山腳下挑水,雖然累得回了家就癱在地上,可去了一次就認識路了,很有作斥候的本事。

  再說今日。塔山腳下的井,是這一帶唯一冒水的井,人人都挑著桶來打水,打水的人多得,用她的話打趣,“根本不是來打水的,是來打人的”。

  天熱人多,一個個急的冒汗,是差點就打起來了。

  她倒是不急,跑到前邊數數,讓前後的人幫忙記著各人的號,按號叫人上前打水。這麽一來,大家都可以找個涼蔭坐著,不用在日頭底下排隊了。

  她倒是會想法子的很!

  魏銘多看了她幾眼,見她樂滋滋地打了水,喊了後邊兩個號準備著,仰頭朝他笑道:“齊活了!回家吧,木子!小乙還等著咱們的水呢!”

  要不是她對嬸娘和小乙沒有壞心、真心感激,他不敢留她。

  畢竟上一世,他根本沒見過此人。

  魏銘特特看了她兩眼,被她瞧了過來,“你看什麽,傻木子?”

  魏銘不動聲色,“我不傻。”

  她哼笑了一聲,“你就傻!”說完又半自言自語,“傻也沒事,等我有錢了,我養你,養你嬸娘和小乙!等好哈!”

  這話說得魏銘真有點傻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家男人在婆姨耳邊說情話!

  “你父母兄弟果真都不記得了?”他問。

  “不記得了!”她道,“從來就沒記得過!”她說著頓了一下,聲音低了幾分,“我隻記得我師父、師娘、師兄。”

  “你師父師娘師兄?現在何處?”魏銘挑了挑眉,上次嬸娘問她來歷,她可沒說。

  “都在家呆著呢!”她答得隨意。

  “那你何不去尋?”

  她忽的哈哈笑了兩聲,瞧著他無奈道:“我怎麽尋呀?我沒有系統,也不會反穿!傻木子!”

  什麽叫系統?什麽是反穿?!

  魏銘活了這麽大把年紀,不知道這兩個詞和尋人有什麽關系?

  他還想接著問,她忽的拉了他,往一旁一顆大樹後去,“快快,躲過來!”

  魏銘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看見村裡一個老婆子帶著孫子出現在前邊的路上。

  “是老朱婆和東財,我沒認錯吧?!”

  “沒認錯。”

  老朱婆此人奸猾狠心,把家裡的孫女全賣了還錢,還拐過旁家孩子,後來被村人鬧上門過。

  出門前,嬸娘再三囑咐崔稚,見著老朱婆跑遠點,也難怪她急慌躲樹後面。

  不一會,老朱婆和孫子東財就跑沒了影。

  “這老朱婆帶著孫子,往哪跑呀?跑這麽急?”她踮著腳、伸著腦袋問,害怕是一點沒有,好奇倒是長了滿臉。

  “趙塘村吧。”魏銘記得朱家正是裡長趙功的狗腿子,隻是現在,趙功似乎還不是裡長,那老朱婆做什麽去呢?

  他對老朱婆的興致,遠不如問清楚崔稚這個小丫頭的來歷。

  隻是村裡來路的方向,走出來一大群人,扛著鋤頭拿著鍁,不是去幹活,倒像是吵架去。

  崔稚呀了一聲,趕忙過去看。魏銘隻好跟著她,離著這群人還有十丈遠,就聽見了他們吵嚷。

  “咱們的糧食都進了趙家人嘴裡去了!趙功這個糧長就是看油的耗子!能剩什麽下來?!咱們這回說什麽,都得把糧食搶回來!”

  “對!搶回來!不然還不知道,能不能撐到朝廷的糧食來!”

  魏銘順著村裡人的話回想了一下。隔壁趙塘村的趙功,現在似乎還是個管糧食的糧長,並非後來統管一百一十戶人家的裡長,知縣在朝廷賑災糧之前先下發的應急糧,現在都在趙功手裡。

  趙功自私又貪婪,每日隻發一碗稀湯薄水打發眾人,也難怪村人都吵著去要糧食。

  他這邊正琢磨著,忽覺肩上一沉,這才發現崔稚把自己手裡提得半桶水,倒進了他挑著的水桶裡,連招呼都不答一聲。

  她這邊倒完,提著空桶嘿嘿一笑,“木子你先回去,我跟去瞧瞧!”

  說完扎進了人堆裡。

  哪來的野丫頭?倒是個渾不怕的!魏銘失笑。

  *

  *一篇歡歡喜喜的經商科舉種田文,希望大家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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