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托裡家族的財產，在過去、現在，以及將來，都由我說了算。”
　　貴婦的嘴唇紅豔，微微透著黑色，顯得格外誘人。這樣一張美麗的嘴說出如此堅硬的話語，居然沒有讓人覺得不悅。
　　“當然，您說的對。”雅倫·波爾只看到奪人心魄的嘴唇翕張，良久才反應過來這位貴婦——巴托裡伯爵夫人的話。
　　“伯爵夫人，請允許我的執著和冒犯，能否請您將土地賣給我，以及我所代表的目盲修女會。她們是一個值得尊敬的苦修會，不能佔據土地，所以我將作為契約簽訂者。”雅倫·波爾認真道。
　　巴托裡伯爵夫人道:“你在那裡戰鬥過，尊敬的騎士，應該知道那片土地上會有什麽。”
　　“我們可以消滅那些惡魔，可以淨化土地，讓土地能夠養育森林和農田。”雅倫道:“當然，這需要非常高昂的成本。您可能聽說過太陽聖水，在滕恩等於同等分量的金幣，仍舊一瓶難求。而聖者閣下卻用成噸的聖水淨化土地，沒有一位貴族能夠做到。”
　　“是的，這對我來說可不是一筆好買賣。”巴托裡伯爵夫人眯起眼睛笑道:“那你想告訴我什麽，讓我以不值一錢的價格把土地賣給你，然後看著你們賺大錢?”
　　“呃，其實土地上得來的收益，哪有商貿高?我知道巴托裡家族有列王港的股份，以及有兩支商隊前往東方。”雅倫道:“我實在不能理解，您對於土地有什麽可眷戀的。”
　　這些土地不過是三十年前，從母系血統傳到上代巴托裡伯爵家的。對一個傳承數百年的家族而言，只能算是浮財。
　　“呵呵，巴托裡家。”伯爵夫人笑道:“是的，我們家族有列王港的股權，有前往東方的商隊，還有一位國王，但是與我有什麽關系呢?巴托裡家族很大，我卻很小。你知道我靠什麽過日子麽?只能出售‘瘋王’留下的那點蛋彩畫和金酒杯。我的騎士，我需要更實惠的價格。”
　　“我們當然可以提高價格……”
　　“當然，而且我只出租。”伯爵夫人道:“我可以把土地租給你們，隨便你們種植莊稼或是開辦牧場，我要收取固定租金。而且，你們必須遵守我制定的法律，我永遠都是那片土地的領主！”
　　雅倫·波爾隻覺得腦中只有伯爵夫人的聲音，無可抗辯，不能拒絕。他微微欠身:“請允許我聽聞一下您所制定的法律……”
　　“農夫、牧人、手工業者，所有在那片土地上的人，必須有工作的機會，並且得到能夠養活全家的收入。”
　　“女嬰不能被溺死，否則她的父母就要承擔殺人罪的指控。”
　　“男人，無論是丈夫還是父親，都不能阻止女人出門讀書和工作，否則女人有權力脫離家庭。”
　　“所有新興城鎮都必須興建學校，包括隻招收女子的學校。”
　　巴托裡伯爵夫人微微側著頭，以懷疑的姿態質問雅倫·波爾:
　　“您能接受這樣的條件麽?您的聖者和教會，能接受這樣的條件麽?”
　　雅倫·波爾張口結舌，道:
　　“我願意答應您的一切條件，但是如此、如此、如此與眾不同的法律，我必須聽取聖者閣下的意見。”
　　“當然，這是您的義務。”巴托裡伯爵夫人站起身:“我期待您的答覆。哦，對了，請轉告您的聖者，希望他能夠把發展人口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我們都知道，人是力量本身。”
　　“當然，當然。”雅倫·波爾起身鞠躬:“感謝您的慷慨賜見，但願我能再次見到您。”
　　“即便不是為了生意，我也願意在家中接待您。”伯爵夫人笑道:“不過現在就邀請您參加我的小沙龍，或許有些早。”
　　“但願那天早些到來。”雅倫·波爾激動道。
　　巴托裡伯爵夫人走上樓梯，回眸一笑:“這我可不確定，您需要做更多的準備。”
　　雅倫·波爾強壓下心中的悸動，埋下頭。他可不在乎讓尊貴的伯爵頭上長角，只要能與這位伯爵夫人共度良宵，他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必須要促成這樁生意，這樣日後他才能理所當然地出入伯爵夫人的府邸。
　　雅倫·波爾離開了伯爵府邸，登上自己的馬車，開始醞釀給聖者的報告。他不知道聖者對於伯爵夫人的法律有什麽意見，但是他知道教會肯定是不喜歡這種法律的。
　　在許多主教看來，原罪戰爭中，女人所承受的“罪”更多。她們應該被尊重和憐惜，但是不該讓她們承擔社會工作和權力。所以她們不需要讀書識字，只要聽從父親和丈夫的話就行了。
　　……
　　……
　　鄭毅接到雅倫·波爾的信件時，幾乎不敢相信這位騎士到底受了什麽刺激。整整一頁紙都在描述伯爵夫人的美麗、誘人、時尚。然後筆鋒一轉，說伯爵夫人有些“怪癖”。
　　而他羅列的“怪癖”，在鄭毅看來簡直無比正確！
　　在這麽一個奉行采邑制度， 堪比老家中世紀歐洲的地方，居然有一位領主萌發了女權，並且願意付諸行動，保護自己的女性領民，讓她們讀書接受教育，獲得工作的權力。
　　就差喊同工同酬了。
　　這個小小的缺漏，鄭毅可以為她補上。
　　“女性非但有權力工作，而且在同樣的工作崗位上，有權力獲得跟男性同樣的報酬。”鄭毅給雅倫·波爾回信:“我們可以接受租賃製，但是時間必須夠長，比如一百年或者兩百年。所有我們興建的公共設施不能拆除和移作他用，包括且不限於學校、醫院、圖書館……”
　　鄭毅隱隱有種見一見這位伯爵夫人的想法，或許她也有一個流落異界的靈魂。這片如今被稱為巴托裡伯爵領地的土地，或許會迎來一個好領主，綻放出別樣的光華。
　　雅倫帶著聖者的信，以及一瓶太陽聖水作為禮物，再次拜見巴托裡伯爵夫人。
　　伯爵夫人讓仆人收下了禮物，更專注於聖者的回信。她仔細讀了兩遍之後，道:
　　“我可以給你們一張地圖和授權書。在禁區之外的所有土地，你們都可以先開墾，再簽訂租賃契約。無論你們開墾多少土地，我都收取固定租金:每年一個金吉奧。”
　　雅倫·波爾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當然，商稅我無意出讓，所有商人得按公國的規矩繳納人頭稅和財產稅。”伯爵夫人將書信拍在桌上:“交給我，巴托裡伯爵夫人。”
　　“理所當然。”雅倫·波爾鞠躬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