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毅發現了一點有意思的東西。

　　一粒沙子大小的光塵遺落在史東的靈魂深處，被靈體緊緊包裹。

　　這粒光塵微末而閃爍，具有活性，仿佛一位精神抖擻，充滿閱歷的智慧老者。

　　當鄭毅注視它的時候，自己的靈魂也受到了影響，精神開始波動，那是一種被高位者凝視的不自在。

　　鄭毅很想【洞悉】一下深層原因，然而【洞悉】被更高位的力量屏蔽，沒有給出任何想法。

　　咚！咚！

　　鄭毅的耳膜中響起擂鼓一般的心跳聲。

　　猛然間，他的視野擴大了。

　　倒地的史東，呆滯的卡爾蒙，緊張的伊珥雯，精神不穩的柏夫……

　　黑夜的森林，流淌的河水，閃爍的星空，微風、樹葉……

　　重重信息如波浪一般湧來。

　　這些都是原本就在視界中的景象，莫名變得清晰明朗。

　　鄭毅皺眉，扯動頭皮，將自己的注意力集中起來。他意識到，剛才並非視野變化，而是精神渙散之後的失焦。

　　普通的失焦讓人不知道在看什麽，而這種失焦卻讓人看到了感知內所有的東西。

　　史東仍舊沒醒。

　　伊珥雯冷靜下來:“醫生，他這是怎麽了?”

　　鄭毅看到了伊珥雯的飽滿的嘴唇，看到了她的眸光閃動，這是一個多麽美麗的女子。他會和她在這次的探險中結下友誼，找到彼此想要的東西——比如愛情。他是序列2的強者，她是有永恆生命的帖勒瑞爾精靈，壽命不是彼此間的障礙……

　　“瑪瑟奧拉因卡娜。”鄭毅吐出一個名字。

　　伊珥雯茫然看著鄭毅。這明顯是個精靈名字，應該是某位女性精靈的名字。

　　這位神秘的醫生是在說明什麽?或是在暗示什麽?

　　“永恆聖光之下的帖勒瑞爾的瑪瑟奧拉因卡娜……”鄭毅臉上帶著微笑，異常詭異的笑容。

　　伊珥雯沒能理解“永恆聖光”這個前綴。帖勒瑞爾無論過去、現在，還是將來，都在雅凡娜女士的庇護之下，瓦爾妲女士也不可能在帖勒瑞爾精靈之中發展信徒。

　　“醫生，那是誰?”

　　“我們的……”鄭毅猛然警醒，將“女兒”兩字死死咬在喉嚨裡。他收攝精神，驚恐地發現剛才自己竟然瞬間腦補出了一場探險、愛情、家庭大戲！因為伊珥雯的一個照面，他就一路為兩人的女兒起好了名字。

　　——這不是幻術，沒有幻聽幻視，我只是想到了這些故事。

　　——我特麽居然在腦子裡想出了五百萬字的小說！

　　——而且就像是真實發生，或是即將真實發生的事。

　　鄭毅隻覺得完全不能理解，不能想象，不能分析。

　　伊珥雯按著倒地的史東，提醒鄭毅:“醫生，史東還躺著。”

　　——她在關心史東……

　　——史東是個見習騎士，序列6的大戰士，但是在他面前就和小弟弟一樣脆弱無助。

　　——不過史東很有風度，那種無聊而懦弱的騎士風度，他長得也不錯，面闊深邃，就像雕塑。他同樣會在這次旅途中跟伊珥雯結下友誼，暗中傾慕美麗的伊珥雯。

　　——他們會時常寫信，繼而在我和伊珥雯的婚禮上眉來眼去……

　　鄭毅長吸一口氣，以極大的決心推開雙手，打斷施法！

　　【神聖撫慰】一直在他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保持著聯系。

　　與史東靈魂深處的那粒光塵的聯系。

　　鄭毅雙膝發軟，

跪倒在地。　　皮膚之下白光流動，就如雲層中的閃電。

　　鮮血一滴滴從鼻孔中落在地上，越落越快，淅淅瀝瀝如同小雨。

　　伊珥雯從未有過如此恐懼，她起身抓住了藤杖，將它變成弓，隨時準備與無形的敵人戰鬥。

　　“醫生！”卡爾蒙也如臨大敵。

　　如果眾人之中最強大的醫生都遭到了暗算，自己該怎麽辦?

　　鄭毅顫抖的雙手從雷尼摩中摸出大藍瓶。

　　方形，如同酒瓶一樣的回魔藥劑被灌進嘴裡。

　　噸噸噸……

　　鄭毅一滴不剩地喝完，發現精神池中仍舊乾涸如故。

　　滿滿一瓶大藍，灌下去就像是滲入沙漠，不留痕跡。

　　於是鄭毅毫不吝嗇地又灌了一瓶。

　　再灌一瓶。

　　又一瓶。

　　這是最後一瓶。

　　……

　　精神池終於留下薄薄一層、小小一灘的精神力。

　　鄭毅收攝靈魂，在腦中勾勒出一片小小的綠蘿葉。從它的莖到肉，從表皮到氣孔，從切片到滴劑染色……白光終於回到了靈魂之中，沒有失控。

　　鄭毅隨手一抹，止住鼻血，失血過多讓他有些頭暈。

　　這本是一個小小【驅除疾病】就可以解決的問題……但是鄭毅沒有藍。

　　“紫光，是那個窺視我們的半神出手了麽?”伊珥雯叫道。

　　鄭毅這才注意到，提燈不知道第幾次亮起了紫色的光。

　　序列4的位階不可能對他造成這麽大的影響。

　　987，654，321。

　　序列2和序列4不單單是差兩個階位，中間更是有一個大境界的差距。

　　鄭毅搖頭:“寫小說太耗精神了。”

　　伊珥雯茫然不懂，感覺到了境界上的差距。

　　這種狀態之下，鄭毅自然是沒有辦法再守夜的，他必須好好睡一覺恢復精神。於是卡爾蒙將史東抬回帳篷，然後和柏夫開始守夜。明天的輜重可以放在鄭毅的隨身空間裡——剛才鄭毅已經展示了憑空取出尼龍鬥篷。

　　鄭毅把鬥篷墊在身下，飛快入睡。自從注射了基因藥劑，他就沒有做過夢。今晚卻是夢境不斷，各種奇詭的夢境在他腦中浮現。

　　有許多甚至是他腦補的小說情節，此刻被拍成了電影。

　　如果是之前的鄭毅，肯定要掙扎醒來，洞悉一下內在的含義和暗示。然而今天實在是太累了，精神撫慰的消耗幾乎堪比上次去解讀諸神的眸光。他沒有力氣掙扎，將自己流放在夢境中。

　　直到看見伊珥雯的臉……

　　伊珥雯的容貌在夢境和現實中重疊。她半跪在鄭毅身邊，輕輕搖動:

　　“醒醒，醫生，醒醒。”

　　鄭毅手背搭在額頭上，閉上了眼睛:

　　“怎麽了?”

　　“史東，他很不正常。”伊珥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