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黃尚書的時間裡,劉弈在床上休息,寢宮裡的十幾位大臣也沒有誰提出要告退。皇帝馬上要起程去大教堂,你們這些做大臣的,難道不準備送一下駕,當真目無君上咩。
這個時候閃人,那隻能說明政治情商極低,連李顯道都包著一嘴血在那硬撐著,劉弈趕他回去休息都不肯。
這麽多人呆在一起,不可能不擺龍門陣。這當著皇帝的面,什麽生活瑣事,你家新討了一房小妾,我家又置了幾百畝地這些事情是不能拿出來說的,風花雪月的事更是少兒不宜,那就隻好討論一番時事政局了。
從他們的談話中,一直尖著耳朵聽的劉弈也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東西,比如從他們互相之間的稱呼中,他終於弄清楚了一部分人的名字和職務,然後憑借自己優秀的記憶力,死死的記在了心裡。
這個很關鍵呀,至少不用總是提心吊膽的,跟人家說話連人家姓什麽都不知道,露馬腳的可能性又降低了一截。
這裡的大臣,以老幹部的官職最高,此幹部叫做張純良,軍機閣參政大臣,類似於政治局元老。具體職務是吏部尚書,專門管幹部的,可謂是位高權重。
剛剛去跟教堂溝通的山羊胡幹部是禮部尚書黃林,專職神職祭祀之事,跟教廷的神職官員來往密切,在這個信禮神靈的時代,其實權也是極大。
除此之外,兵部、刑部、戶部、工部等部門的正副職領導幾乎都在場中,還有監查司、內務府等部門的頭頭,吳忠賢正是內務府總管兼監查司總管。
值得一提的是,這裡沒有見到宗親之類的人物,也不知道原主有沒有便宜老媽,估計是沒有。
如果有的話,自己兒子剛剛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當娘的再怎麽也要來看一眼吧。
還有武將,也沒見到有哪位將軍出席這場哭靈儀式。
倒是某位大臣提了一嘴周大將軍如何如何,然後整個場面一下安靜下來,就連吳太監都少見的露出了忌憚之色。
這就讓劉弈很好奇,很想再多了解一下這位周大將軍,可是後來再也沒人開口提這個人了,好似有某種禁忌。
劉弈隻得作罷,隻是心中愈發的奇怪,講道理說,皇帝駕崩這麽大的事,隻有文臣在場,宗親和武將一個都沒有,實在是很不正常。
這樣的朝局真的很詭異。
眾臣繼續擺著龍門陣,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還比較克制,小聲說話,生怕吵到了劉弈休息,後來話題繞到了當朝丞相李據的身上,他們就開始爭起來了,越吵越大聲,跟菜市場一樣。
從他們的話中,劉弈推斷出,李據丞相應該是老幹部張純良那一派的掌舵人,老幹部等人對其很是推崇,而太監派的幹部對李據卻是極盡貶低之能事,說他納妾無數,排場比皇帝還大,而且還很不靠譜的推出新政,擅改老祖宗制定的規矩,把朝堂上下弄得怨聲載道的,總之既好色還愛財又攬權。幸好吳公公和大將軍力挽狂瀾,找到了李據腐敗叛國的罪證,然後把他給下了獄,可惜皇帝居然不肯罷黜他的相位,實在是令親者痛,仇者快。
老幹部派則是據理力爭,說國家羸弱,內有叛亂,外有強敵四面環顧,再不變革遲早亡國,大將軍和吳太監聯手陷害李相國這樣的純臣,簡直就是誤國誤民誤陛下。
他們這一吵,壓不住情緒,又把那個周大將軍給抖了出來,劉弈好幾次想插嘴問一下,最後都憋了回去,主要還是怕露出馬腳。
聽他們吵到最後,劉弈已基本暈菜,感覺兩邊說得都好有道理,完全分不清楚這個李據到底是好還是壞,是忠還是奸了。
所以皇帝真的很不好當,我們這些後人們從歷史長河往前看,自然對歷史上的能臣、忠臣、奸臣、佞臣、治世之臣、禍害之臣等等可以一目了然。
但身在局中之人,又哪能知道這許多,皇帝總是被包圍在一堆牛人當中,再加上后宮枕頭風,每人在他耳邊嘀咕幾句,把好的說成壞的,把壞的說成好的,而且牛人們口才都好得很,忽悠起人來比苯山還猛。
所以能夠真正保持客觀公正的皇帝,歷史上少得很,旦凡能做到頭腦清醒,不被忽悠的皇帝,基本上都是一代明君。
政治,真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轉的。
不過劉弈的立場是站在老幹部這邊的,這個就是先入為主,誰讓吳太監太過跋扈,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奸角印象。
正當眾臣爭得不可開交之際,禮部尚書黃林回來了,還帶來了三個人。當先一人,年約五十,全身籠罩在一件月白色法袍下,面容儒雅,神情慈和得跟吳太監有得一拚,讓人一望即生好感,是個中老年帥哥。
大臣們立刻停止了爭吵,單手撫胸,向此人彎腰致敬,“見過主教閣下。”
這位正是教廷的白衣主教,莫世安。此人是整個赤炎教區的負責人,在赤炎國境內,他便是女神的代言人,擁有著超凡的地位。就算是吳太監這麽牛叉叉的奸角,面對此人也是收斂了跋扈之姿。
主教閣下臉上掛著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徑直來到劉弈面前,以手撫胸微微彎腰,溫和道,“莫世安見過皇帝陛下。聽聞陛下於夢中得到女神指點,這代表著女神的目光關注到了我們赤炎教區,是我們至高無上的榮耀。”
劉弈也有樣學樣的行了個撫胸禮,打蛇隨棍上,“女神的形象光芒萬丈,不僅將我從死亡邊緣拉回,更點化於我,讓我感覺到了智慧的升華。為叩謝神恩,我決意在赤炎大教堂禮拜女神一月,還要勞煩主教閣下安排。”
莫世安平淡的眼波起了一絲波瀾,劉弈說的這番話,真的不像出自一名十三歲的少年之口,哪怕他是皇帝。
劉弈淡定的微笑,發現女神招牌的妙用之後,他就沒打算再扮小朋友,裝得了一時,裝不了一世,索性做回自己,隻要不出格就行。如此就算表現出些許異常,別人也會自動幫他腦補出合理的解釋。
果然,莫世安沒有過多糾結劉弈的成熟,撫胸欠身道,“這是我的榮幸,也是赤炎大教堂的榮幸。我已令七位青衣主教籌備水陸法會,明日便可擺好法場,以供陛下禮神。”
對於劉弈的決定,他是求之不得的。一國皇帝,在教堂禮神一月,這是其他教區都沒有過的殊榮,代表著皇權對神權的尊崇。
劉弈點點頭,環顧左右,說道,“眾卿,我們這就隨主教閣下前往大教堂吧。”
他是一刻也不願意在宮中多呆了。
眾人齊聲應諾,正要走時,吳忠賢冷不丁的說道,“敢問陛下,您禮神期間,政務如何決斷?”
劉弈愣了愣,這話還真不好接,不熟悉情況呀。
隻能含糊的應付道,“跟以前一樣就行了。”
此話一出,張純良眼神一亮,歎息說道,“陛下,您忘了,先皇駕崩之時曾留下李相國與吳公公兩位輔政,政務大事,須由相國與吳公公一同決斷。如今相國含冤入獄,可沒辦法參與政務呀。”
先皇……
劉弈嘴角抽了抽,那位沒見過面的便宜老爹真是會安排,居然讓個太監做輔政,難怪吳忠賢勢力如此龐大,實在是胡鬧呀!
這不是劉弈同志瞧不起太監,實在是太監這種生物,生理嚴重缺陷,七情六欲中最原始的本能找不到途徑釋放,久而久之就會心理扭曲的。
歷史上掌握了大權的太監,十個有九個會胡作非為,就是因為生理不全導致的心理變態。
當然,事情是沒有絕對化的,歷史上也有鄭和這樣揚我國威的太監,也有無數忠心護主的太監,隻不過太監當權的禍害概率比正常人要高得多就是了。
“這個嘛。”劉弈沉吟了一下,“那就由張尚書你暫時替代李相國,與吳公公一道行使輔政之權。如果有爭論不下的事情,那便暫且擱置,等我禮神歸來之後再處理。”
“臣等遵旨,陛下英明。”老幹部派系的人馬臉現激動之色,這代表繼丞相李據之後,老幹部派名義上又有了與太監派抗衡的領頭羊。
隻有兵部的李顯道表現奇怪,似乎有些不太情願聽到這個結果。
吳太監倒是低眉順眼,一聲不吭,似乎是默認了。
他這個態度讓劉弈不禁奇怪,以他先前表現出來的跋扈,應該激烈反對才是,畢竟這等於是劉弈從他手裡變相的分權。
不過他不提反對意見,劉弈自然也不會傻到再去刺激他,當下便起駕動身。
皇帝出行,儀仗、排場自有講究,八抬龍轎,眾多侍衛,一乾大臣,浩浩蕩蕩的簇擁著,劉弈不禁產生一種飄然的感覺。
這就是權力的樂趣,那種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圍著你轉的感覺,原來如此的令人沉迷,難怪無數的人為了它可以不惜拚上性命。
赤炎大教堂距離皇宮並不是太遠,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金碧輝煌!
這是劉弈對教堂第一印象,教堂的整體風格偏西式,十幾幢圓頂建築連成一片,估計至少有好幾百畝地。
正門是兩扇高五米寬三米左右的鑲金大門,實際上劉弈也分不清楚那到底是鑲金還是純金,隻是基於樸素的想法, 如果是純金的,那得熔煉多少黃金,教堂再有錢,也不能這麽乾吧。
要知道,皇宮的大門都不是純金的,你一個教堂,不能修得比皇宮還氣派吧。
教堂外早已有一群神職高層在等候,看到劉弈的車駕,遠遠的迎了過來。劉弈步下車轅,微笑著與這些高層寒喧了兩句,便在莫世安的陪同下,準備進入教堂。
突然街道盡頭傳來急驟的馬蹄聲,一隊騎士擎著火把,飛快的向這邊奔馳過來。當先一騎,身材臃腫,就算騎在馬上,也能看出他一個人比得上正常人兩個那麽寬,座下的馬兒鼻中噴吐出一尺長的白氣,不知道是肺活量大,還是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大將軍!”
人群中有人失聲驚呼,劉弈聽到這個稱呼,頓時心中一動,此胖子就是那位周大將軍?
他立刻看向老太監和老幹部兩個人,想看看他們作何反應。
“周敬宗!”老太監白眉一下皺緊,似乎感覺很棘手。
老幹部則是浮現出一閃而逝的緊張,雖然短暫,但仍然沒能逃脫劉弈的火眼金睛。
不等劉弈分析出什麽有用的信息,臃腫的大將軍從馬上一躍而下,大步踏前,來到了他的身前。
此人不但臃腫,而且牛高馬大,滿臉橫肉,比溫文爾雅的莫世安還要高出一個頭,站在那裡,一股凶惡的氣息撲面而來。
此人,正是當朝最高軍事長官,大將軍周敬宗!
他面對劉弈,也沒有行禮,一對牛眼俯視著他,生硬的說道,“皇帝,你這是準備到哪裡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