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青離被重重甩在地上,體內一陣氣血翻滾。
眼看著怨鬼藤失去了蹤影,駱青離微微松了口氣,但藤蔓的毒素依舊殘留在體內,讓她全身酸麻,連抬個胳膊取解毒丹的力氣都沒有了。
深坑之中,陣法中心的水晶球散發著淺淺光暈,駱青離身上貼著的數張靜心符一張一張失效,她感覺神智正處在離家出走的邊緣,只能一遍遍地運轉著玄冰訣功法,盡量讓自己保持清醒。
時間一分一秒地走過,她甚至感覺自己的生機也在漸漸流逝。
眼前朦朦朧朧的什麽都看不真切,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混沌,好像已經過了很久很久,直到有個身影正在向她靠近,一隻沁涼的手掌貼上她的額頭,讓她本來已經是一團漿糊的大腦多了一絲清明。
熟悉的冷香襲來,駱青離聞出了這是宋驚鴻身上的氣息,喃喃念道:“師父……”
再然後,她眼前便徹底一黑,失去了知覺。
駱青離是在一個山洞裡醒過來的,雖是山洞,卻一應俱全,自己身下躺著的是沉木床,桌上還點著安神香,就連茶具都是上等青玉。
這些都是宋驚鴻沁雪宮中的標配,駱青離看到這些物件的時候還愣了愣,猛然想起來之前好像看到了師父。
她急急忙忙地要出門,宋驚鴻已經先走了進來,抄起桌子上的琉璃燈就朝她砸了過去。
駱青離腳步一動,險險將燈接住,輕輕吐一口氣,轉身就聽到宋驚鴻劈頭蓋臉的一頓罵。
“你個不省心的!我說你什麽好,我讓你出去歷練,你就把自己搞成這半死不活的樣子?要不是我不放心過來走一趟,你死了都沒人給你收屍!”
宋驚鴻面色發寒,冷著臉拂袖坐了下來。
駱青離訕訕而笑,將琉璃燈放回桌上,老老實實站在一旁,“師父,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怎麽回事,問你啊!”宋驚鴻睨她一眼,沒好氣道:“為師好好地正在打坐,突然發現你的魂燈閃個不停,燭火還越來越暗,一看就是有了生命危險,再下去就要涼了,為師還能坐得住,不趕緊順著找過來了?”
駱青離微愣,宋驚鴻又哼道:“這個地方,隱蔽是隱蔽了點,但若是有心想找也不是找不到。”
至於那五階蝕骨魚還有怨鬼藤妖植,在一個元嬰修士面前,根本就連個水花都翻不起來。
駱青離恍然,又覺得心中無比安定。
有宋驚鴻在,確實沒什麽好害怕的。
“師父,這個地方究竟是哪啊?”駱青離有些好奇。
既有化屍泉,又有變異的蝕骨魚,還有那種奇異的法陣和金丹期級別的怨鬼藤,築基期的修士進來,幾乎是沒有活路的,原本他們有六人進入此地,到後來卻只剩下了她和時漠。
想到時漠,駱青離又問道:“師父,你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一個身穿黑衣的築基後期男修?”
宋驚鴻淡淡說道,“這裡是個前人的遺府,為師來的時候,你已經只剩半口氣了,至於那個黑衣男修,看倒是看到了,不過已經死了。”
駱青離眨眨眼,心道要不是師父來了,她肯定和其他五個人一樣,死在這裡面了。
宋驚鴻拉上她道:“你跟我過來。”
駱青離跟著師父走出山洞,發現這個洞室外還連接著其余的洞室,修練室、煉丹室、煉器室、靈獸室、雜物室一應俱全,每個洞室之中都放置著一排木架子,架子上整整齊齊地擺滿了各種寶貝,法寶丹藥,靈草礦石,玉簡靈石,堆積成山。
駱青離滿目訝然,回身看了眼宋驚鴻,“師父,這……”
“這應該是一個元嬰期修士的遺府,有這些積藏不足為奇。”宋驚鴻揮手破去架子上的禁製,揚了揚下巴道:“去把它們都收了嗎。”
駱青離一怔,“師父,這些全給我嗎?”
一個元嬰前輩的積藏,品階必然不會低,很多都是她這個境界用不了的,能有個一兩樣已經很好了,比起自己,顯然這些東西更適合師父才是。
宋驚鴻搖搖頭,“這算是你的一個機緣,既然到了這裡,自然都是你的東西。”
駱青離愣在原地,宋驚鴻催道:“還傻站著幹嘛呢?”
駱青離這才回過神,去收拾木架上的東西。
煉丹室的木架上放的都是些丹書和瓶瓶罐罐的丹藥,還有不少存放在玉盒中的靈草,這些靈草都上了五千年,甚至還能看到一兩株萬年靈植。
當初在巨芒城萬俟商會的拍賣會上,一株萬年巴布草都能引得好幾位元嬰修士瘋狂競價,可見這種上了萬年的靈植在元嬰修士眼中也是很有份量的。
師父也是元嬰修士,對萬年靈草居然沒有興趣嗎?有了這裡的這些東西,師父就算在修為上不能突破元嬰中期,也絕對能上升一截了。
誰還不希望擁有更強大的實力呢?
駱青離倒不是在懷疑宋驚鴻對自己的愛護和大方程度,只是師父的態度確實讓她感到有些困惑。
她將煉丹室木架子上的東西掃蕩一空,宋驚鴻又帶著她去其他幾個洞室,將裡面的東西都收了。
這麽一通清掃,駱青離儲物手鐲裡的空間都裝了一半。
一個築基初期的修士,手裡有這麽多寶貝,那是一件匪夷所思之事,放在以前,駱青離甚至連想都沒想過,心中不由自主地有些小興奮。
宋驚鴻見狀失笑,將聚靈盤取出,放在修練室裡,“這裡的靈氣濃度還不錯,你身上還有傷,先在這裡好好調養,其他的事,你就先不用操心了。”
駱青離沒有多想,點頭應了下來,在這修練室中開始閉關。
半個月後,她感覺自己已經沒大礙了,又出門去找了宋驚鴻,宋驚鴻帶她去了一個遠處山谷中的一個劍林,那劍林中插滿了數不清的名劍,每一把都有自己的故事,記錄了主人的一生。
宋驚鴻歎道:“這劍林是個感悟劍法的好地方,你進去後仔細感受,興許就會領會到一些劍法的奧妙。”
“師父,前些日子我怎麽沒看到這處劍林?”駱青離微有些疑惑。
宋驚鴻含笑道:“這劍林外設有禁製,你也知道為師不擅陣法,一開始沒有發現,後來無意中感覺到此處有劍氣外放,這才發現這麽個地方。”
說到這,她點了點駱青離的額頭,嗔笑道:“你這小丫頭倒是好運氣!你在外面也歷練了一段時間了,正是鞏固基礎的時候,這劍林也是一樣難得的機緣,你可要好好把握啊。”
“是,師父。”駱青離鄭重頷首,走進了劍林。
劍林中眾劍的劍意遠超她當前的劍術水平,駱青離不能一次性掌握,卻也能收獲一些超越當前境界的體會。
每一次進劍林,她都會有不小的收獲,出來之後,她便一面練劍,一面修練,不過四年,就進階了築基中期。
她十九歲築基成功,到築基中期正好六年整,這個速度是連薛策都比不上的。
宋驚鴻十分欣慰滿意,“你需要什麽丹藥法器,就和為師說,為師給你一一配齊。”
這四年,宋驚鴻一直陪著她留在這片山谷,教導督促她修練,就與在玉蟾宗時一樣。
駱青離的修為漲了,劍法也跟著突飛猛進,在這片山谷待了這幾年,她也想出去走走。
宋驚鴻卻不太讚同,“你剛剛進階,境界還不穩,再等幾年吧。”
駱青離抿了抿唇,宋驚鴻歎道:“法寶、丹藥、功法,樁樁件件,為師都給你安排好了,你只需要安心地跟著為師好好修練就行了,別想這麽多,為師難不成還能害你不成?”
駱青離沉默不語。
作為一個師長,宋驚鴻確實足夠盡心盡力,能夠跟著宋驚鴻,確實是三生有幸,可這樣的修練,總讓她覺得少了點什麽。
駱青離沒有動作,宋驚鴻擰眉看著她,“青離,你怎麽了?”
駱青離低歎道:“師父,我很感謝您為我安排好了一切,可這樣的日子太安逸了。”
宋驚鴻彎唇笑了笑,“安逸不好嗎,你要的一切,為師都會給你,你只要按著為師給你鋪好的路走就是了,什麽都不用操心不用煩惱,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事……也虧得你是我唯一的弟子,別人我還不會這般盡心呢!”
“是,師父做的都是為了我好,可這卻不是我想要的。”
駱青離抬起頭,雙眸異常清亮,“師父是我的後盾,我可以依靠她,卻不能夠事事都依賴她。這樣安逸的生活我確實喜歡,但這不代表我願意一輩子都過這樣的日子。我需要的不是別人手把手地教我怎麽走路,而是自己去探索自己的道。”
駱青離後退兩步,“您很像師父,但卻不是她,師父的想法與我是一致的,她會為我提供更好的環境,也會為我指點迷津,但卻不會硬推著我,告訴我下面的每一步該走哪裡,該怎麽走!”
說完這些,駱青離閉上了雙眼。
“宋驚鴻”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周圍的一切就像是一面鏡子,一下子裂成了無數塊。
駱青離再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面水鏡上,身體依舊全身麻痹,無法動彈,但至少她的神智還是清醒的,只是精神上感覺異常的疲憊,腦中也隱隱發痛。
一道柔和的靈光落到身上,驅散了她所有的負面狀態,疼痛酸麻盡數遠去,駱青離慢慢坐起身,入目的是一片無邊無垠的蔚藍湖泊,就如早前她見過的須臾湖一樣。
一個身穿紅衣的少年一步步走到了她的面前,慢慢蹲下身子,好奇地打量著她。
這少年俊美無籌,眉目如畫,眉眼間似乎還有些稚氣未脫。
駱青離看不出他的修為,想著自己似乎應該說些什麽,少年眨了眨眼問道:“混吃等死,難道不好嗎?”
出口的聲音是如小兒一般的天真清脆。
駱青離一怔,少年癟癟嘴說:“你破了我的幻境。”
幻境中四年,現實不過瞬息,那個“宋驚鴻”是他根據駱青離的記憶幻化構建出來的,與她印象裡的師父一般無二,應該是找不出的破綻的。
但她還是破了幻境。
“人修修練所需要的一切,我都給你了,往後的半輩子,你都可以吃穿不愁,也不用為修練操一分心,既然可以不勞而獲,你幹嘛要拒絕!”
少年皺著臉,不能夠理解。
駱青離聽他話中之意,猜測這個少年大約不是人類。
她輕咳一聲道:“每個人的追求不同,我只是志不在此道罷了。”
少年擰著眉還是不解,人修的一切對它來說還是太複雜,它一時半會兒也弄不懂。
少年哼哼道:“本來我是要你死的,不過既然你破了我的幻境,那我就放過你了。”
駱青離有些無語,心想那可真是感謝您的大發慈悲了。
“不用客氣。 ”少年很大方地擺擺手。
駱青離微微瞠目,她剛剛好像沒有說出來吧?
少年一本正經地點頭,“你是沒說出口,但我能聽得見。”
“……”
少年眯眼笑道:“你在玄天煉心鏡裡,你的所思所想我都能聽得到感受得到。”
“玄天煉心鏡?”
少年張開手掌,一面女子用的菱花鏡出現在他手裡,他將菱花鏡的鏡面對著駱青離說:“喏,這個就是玄天煉心鏡。”
駱青離看到鏡子裡正放映著之前他們闖關時的一幕幕,被化屍泉吞噬的許蓉,被五階蝕骨魚吃掉的謝芳蕪,被蕭翼推向蝕骨魚的蕭慕雪,被怨鬼藤一口吞下的蕭翼,還有正趴在土坑邊的時漠。
最後的畫面停留在時漠的臉上,他的神色十分平靜,不見絲毫痛苦,眉心卻有精氣在一點點地往外溢出。
一個修士的精氣是有限的,損失過多便會元氣大傷,在幻境中沉迷的時間越長,損失的精氣便會越多,當精氣耗盡,修士也會隨之隕落。
駱青離想到自己剛剛醒來時的虛弱,知道自己也損耗了一些精氣,但並不算嚴重。
她看著那面菱花鏡,不解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