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送陣的光芒亮起,將人帶去不知名處。
須臾湖的湖面上如每日清晨一般,凝出了層層薄霧。
空中火光不止,湖邊桃林被墜落的流火點燃,頃刻綿延成一片。
就在火勢即將擴散之際,須臾湖的中心忽然亮起一點微光,那微光如晨暉般柔和,一點點散開。
這一刻,時間好似突然凝滯,仿佛有一雙溫暖無形的大手,春風化雨一般,拂滅了桃林的火焰,吹熄了空中的流火,那爆炸產生的所有動靜都在一瞬歸於無形,與之同時的,處在爆炸中的幾人,也都失去了蹤影。
風過無聲,須臾湖面平靜的就像一面水鏡,晨起的霧氣悄然彌散,如往日裡的每一天,周而複始。
駱青離隻感覺到有一道溫和的光線劃過,隨後她眼前突然一花,本來處在空中的身體忽然失控地往下墜落,她剛想穩住身形,卻發現此地竟然禁空,周圍空蕩蕩一片,更沒有一處可以落腳之地,哪怕放開神識,也只是探到無邊的虛無。
駱青離心中一頓,不清楚這是發生了什麽,自己又是落到了何處,但面對未知的事物,最不可自亂陣腳。
下墜的速度越來越快,駱青離在身上貼了幾張防禦符,直到神識探到下方出現了地面,她將靈力聚於掌心,凝成了一個靈力球,對著地面打去。
反向衝擊力返回到自身,駱青離在空中翻滾了幾圈,倒也就此減緩了墜落的速度,她提了口氣腳尖輕點,平穩落在了地面。
當駱青離的雙腳落到實處之時,腳下的地面突然亮起一道瑩白光芒,照亮了周圍的景物。
駱青離這才發現自己原是身處在一塊浮石之上,浮石大約三丈見方,漂浮在半空中,周圍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而浮石之下約莫九尺之處,則是一汪幽黑死水,散發著陣陣腥味。
駱青離目光微閃,從儲物袋中找出了一根羽毛,仍由羽毛飄落。
羽毛剛接觸到黑水水面,便被腐蝕地半點不剩,水面也未曾出現半點漣漪。
“化屍泉……”
駱青離輕聲喃喃。
她曾經在一本靈泉志上看到過一些關於天然泉水的記載,這世間存在有不少靈泉,品階不一,功效也各有不同,譬如療傷聖品清玉泉,可用以溫養凝練元神的幽冥黃泉,可延年益壽煉製長生丹藥的不老泉水,還有最適合修練足以一日千裡的仙靈泉。
當然,這幾種靈泉早已經世所罕見,甚至可能只是個傳說,留給後人的也不過幾行文字記載。
當今浮華大陸存在的最出名的靈泉,便是中原雷神道塔所佔有的聚靈泉,聚靈泉每隔十年便會開放一次,供雷神道塔的諸位長老進入修煉,每次開放都會持續一月,而在這一月裡,雷神道塔的眾長老都可以盡情吸收靈氣。
上百名金丹及以上的修士在靈泉中同時修練,損耗的靈泉水也十分可觀,每次聚靈泉從開放到結束,短短一月,足以抵得上平素數年苦修,而自此以後的十年,便是聚靈泉恢復元氣的時間,如此循環往複,才可保證聚靈泉經久不衰。
只是在各類靈泉之中,還特別提到了幾種極具破壞力的天然泉水,比如眼前這種,沾到一點便會腐皮爛骨的化屍泉,還有一眼雙生,一半極熱,一半極寒的冰火魔泉,另外還有一種專門吞噬魂魄的噬魂泉。
值得一提的是,在噬魂泉中,往往會伴生出一種十分奇特的紅蓮,當這種紅蓮生長至萬年後,便會在蓮心處孕育出一簇靈火,這也是先天靈火之一的紅蓮業火。
與噬魂泉的作用相似,紅蓮業火同樣是專門灼燒魂魄的靈火,一般修士沾到了業火,外表上雖毫發無傷,實則卻是直接燒在了元神上,攻擊修士最脆弱的地方。
不過正是因為這種特性,想要收服紅蓮業火,就必得承受元神焚燒之苦,也許在還沒未將之收服前,那人就已經神魂俱滅了。
駱青離不清楚這個地方怎麽會有化屍泉,但毫無疑問的是,若是掉了下去,必然會在頃刻間屍骨無存,尤其在這個地方還禁空……
駱青離離開了浮石邊緣,心中滿是疑惑,而這時她感覺到又有人掉了下來,就落在她不遠處的一塊浮石之上。
這人幾乎是結結實實地摔在浮石上的,身體與石板接觸發出劇烈的響聲,同時是防禦符響起的破碎聲。
那塊浮石也亮起了光芒,不同於駱青離腳下的白色,那人的浮石顏色卻是青碧色的。
駱青離遙遙望去,發現這人正是先前想要拉她當擋箭牌的黑衣男子。
先是受了傷,加之靈力消耗過度,又接連在符籙和雷爆子的爆炸中受到重重波及,剛剛還從高處摔落在地,黑衣男子身上已是千瘡百孔,但他倒是還能動彈,翻動了一下身體,緩緩坐了起來。
滿臉的血汙已經看不清他的本來面貌,但那雙眼睛卻仍如鷹隼一樣犀利。
兩人對視了一瞬,各自移開目光,沒有任何交流。
於駱青離而言,這是一個栽贓嫁禍的真小人,而對黑衣男子來說,她是一根壞他好事的攪屎棍。
若是在外面,駱青離怎麽也得給這人一個教訓,但如今情況不明,兩人又分處在不同的浮石上,想要過去都沒有辦法,先前的恩怨只能暫且放在一邊。
緊接著,駱青離又聽到了上空傳來女子的尖叫聲,應該是蕭慕雪那幾個人。
果然就見那築基後期的華服男子和秋水宗的三哥女修依次落在了不同的浮石上,華服男子腳下的浮石是土黃色,蕭慕雪的是翠綠的,另外兩個築基初期的女修則分別是藍色和紅色。
駱青離目光微頓,又看了眼腳下的浮石,心想這浮石的顏色莫不是對應了各自的主修功法?
她主修冰系功法,所以浮石顯示白色,照這個推理,華服男子主修土系,蕭慕雪主修木系,另外兩個女修主修水系和火系,而這個黑衣男子……
青碧色,代表的是風系,一般而言,只有變異風靈根才會修習這類功法,而變異靈根是比五行天靈根還要稀少的存在,這樣的資質,無論是在宗門還是修仙家族中,都是會被重點培養的。
修士的身體經過靈氣淬煉,築基修士的身體強度也非同一般,但饒是如此,蕭慕雪幾人還是被摔得不輕,一時躺在浮石上倒抽涼氣。
先前黑衣男子衝他們扔的雷爆子直接在眼前炸開,這幾人也都受了傷,尤其是另外兩個女修,滿臉烏黑血跡,光鮮亮麗的衣裙也被燒得七零八落。
“啊,我的臉!”緋裙女修摸了摸滿是燎泡的面孔,驚叫出聲,刺耳的聲音吵得人耳膜發疼。
另一個女修坐在浮石上,眼裡滿是淚花,“蕭師姐,我們這是在哪兒啊……”
蕭慕雪也說不上來,她此時的形容亦是十分狼狽,四下望去,看到那塊青碧浮石上的黑衣男子,頓時大怒,手中舉起花籃,大聲喝道:“小賊,把七色海棠交出來,否則要你好看!”
黑衣男子盤膝而坐,氣定神閑地從儲物袋拿出兩枚丹藥吞了下去,勾了勾唇輕笑一聲:“東西又不在我這,你就是再大的氣焰,又能奈何?”
“你……”蕭慕雪頓時氣結,恨不得衝上他那塊浮石找他算帳,但兩人之間相差了一些距離,加之此地禁空,她又沒長翅膀,根本飛不過去。
駱青離聽到七色海棠時倒是有些驚訝,這是一種珍貴的高階靈藥,一千年一色,到了七千年後長出七色花瓣來才算徹底成熟,等到了第八個千年,七色海棠的壽命就走到了盡頭,開始枯萎。
所以要在它七千年的時候剛好將之采摘下,年歲不能少也不能多。
駱青離知道這種靈藥,是因為它是煉製九階丹藥九轉還魂丹的主藥之一,但這種材料一般藥堂裡是買不到的,除非高階修士特意收集,或是在中小型的拍賣會以及易市上才能看到。
看樣子,似乎是這個黑衣男子偷了人家的七色海棠。
“小妹。”華服男子面色冷峻,朝蕭慕雪搖了搖頭,寒聲問道:“這裡是哪?”
他們莫名其妙忽然到了這個地方來,華服男子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黑衣男子在搞鬼。這人拖住了他們給同伴創造時機,現在其他人都帶著七色海棠跑了,他們就進了這裡。
黑衣男子扯著嘴角冷笑,“你問我,我又如何知道?”
華服男子眯了眯眼,“你也不知道?這裡難道不是你們的據點?”
黑衣男子乾脆閉上了眼,不再說話。
蕭慕雪氣急敗壞地跺腳,華服男子則斂眉陷入了沉思。
駱青離也低頭沉吟起來,顯然這幾個人都不知道這裡是哪,早先她掉落之前,看到了有一點光芒在眼前劃過,很可能是他們無意間觸發了什麽,進入了某項秘地?
這也不是沒可能,浮華大陸上有數不清的險地秘地,有些地方平時看起來根本就沒有絲毫異樣,但一旦觸發了某種特殊禁製之後,就會對外打開,就好比藥王城外的迷瘴林秘地,三年前就是南詔九宗的煉氣弟子想要再進一次那個秘地,也無路可尋。
來到一個未知的地方,危險是肯定不可避免的,但她始終相信,危險和機緣會相依相生,怕隻怕這個秘地的危險程度,憑他們的能力根本就沒有攻克的可能。
思慮重重間,駱青離聽到蕭慕雪忽然驚奇道:“你是……裴道友?”
先前駱青離所在的山洞被毀了,她逃出得匆忙,臉上手上又被熱浪灼傷,蕭慕雪一時沒認出來,現在仔細一看,竟覺得如此眼熟,一下就想了起來。
華服男子微微訝然:“小妹你認識她?”
這個半路跑出的女修,他本以為是和黑衣男子一夥兒的,但後來這女修卻破了黑衣男子的陣法,明顯和他對著乾,到了此處後兩人又沒有絲毫交流,似乎素不相識,華服男子也就知道早先是自己中計了。
蕭慕雪輕輕點頭,“這位是玉蟾宗的裴鑰裴道友,我和兩位師妹之前在巨芒城時曾見過她一面。”
說著,蕭慕雪又給駱青離介紹眾人,“裴道友,這位是我大哥蕭翼,這兩位是我同門師妹,你之前在巨芒城見過的。”
那兩個女修回過神,緋裙女子點頭道:“謝芳蕪。”
另一人也道:“許蓉。”
駱青離一一頷首示意。
黑衣男子眉毛不由微動,放在膝蓋上的手悄然攥緊,沒想到他們幾個居然都是認識的……這下可就有些難辦了。
當前大家雖然相安無事,可之後可就未必了,尤其他受了傷,又勢單力薄。
蕭慕雪整理了一下儀容, 目露期待,小聲問道:“裴道友,任師兄他也在嗎?”
駱青離搖搖頭,“任師兄在巨芒城還有些事,我後來並未與他同行。”
“這樣啊……”
蕭慕雪難掩失望地垂眸。
在這個地方還有心情惦記風月之事,駱青離無話可說。
這個時候,飄在空中的六塊浮石忽然齊齊陣動了一下,駱青離面色一凜,沉霜劍已落於手中,其余幾人也紛紛拿出法器,嚴陣以待。
眾人腳下的浮石上忽然長出了一雙雙石手,這石手剛伸出,便抓住了浮石上諸人的腳踝,陰冷濕膩的感覺從腳踝處一路向上蔓延,秋水宗那三人都嚇得驚聲尖叫,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駱青離也是微微一驚,但下一刻便提劍將石手斬斷。
一雙石手被斬,還有第二雙第三雙,這些石手好像怎麽都切不乾淨,若是此地不禁空,他們興許都會禦器升空,但眼下,眾人卻只能被困在這一方浮石之上。
駱青離和蕭翼還好些,兩人一人使劍,一人用刀,出現一雙石手便砍一雙,乾淨利落毫不拖遝,黑衣男子也能應對自如,雙拳打出道道掌印,所過之處,石手皆都化作齏粉,蕭慕雪也基本沒有問題,抓一把花籃中的花瓣撒出去,輕易便將將石手切割成數塊。
可秋水宗的另外兩個女修卻有些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