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很清楚自己這一種族對於人修的意義,曾經它們的祖先一輩也是生活在南詔中原地帶的,因為人修的大肆捕捉,許多同族都成了人修的靈獸,為其賣命,蒼狸一族不願為奴,便舉族遷徙至大荒,尋求大荒妖族的庇護,從那以後便在大荒落地生根。
血脈中的傳承令蒼狸對人修天生持有敵意,之前在地穴裡,阿狸就曾經想過,若那兩個人修強行與它定下主仆契約,那它寧願選擇自爆也不偷生。
不過面前這個女修有些不一樣,她救了自己的命,卻沒有趁它虛弱的時候契約它,阿狸醒來之後,能明顯感覺到自己仍舊是自由之身,而在沒有任何損失的情況下,救命之恩不得不報。
百年時間,對於壽數悠長的妖族而言根本算不得什麽,只要這個女修可以在時限到了之後就放它走,阿狸願意以此報答。
駱青離挑眉奇道:“你相信我?我可是人修。”
阿狸定定盯著她看了半晌,又看了看小五,伸出一隻爪子。
小五說:“主人,阿狸說可以和你結平等契,只要讓它掌握解除契約的主動權。”
平等契對靈獸的約束能力很小,像是蒼狸這種妖獸,若是被收服,人修也多半會采用主仆契,讓其一輩子為自己賣命,在主人隕落坐化之前,它們都不受製於人,而像是這種由人修主動結成的平等契約,則給了靈獸自主選擇權。
駱青離和小五結的也是平等契,蒼狸願意留在她身邊百年,即便百年之後蒼狸離去,她也是賺的。
這種事可沒有拒絕的道理,至於蒼狸能不能真的信守諾言,這事以後再說吧,本來救它主要就是看在小五喜歡的份上,她最初也沒抱多少讓它做自己靈獸的希望。
駱青離默念咒文,掌心一點白光溢出,飛向阿狸,阿狸主動接納這點白光,待其徹底沒入身體之後,契約便已達成。
阿狸像是松了口氣。
人與妖獸之間只能存在一種契約關系,百年之內,它會遵守承諾,時間一到,它就立刻走人,一天都不多待!
“你叫什麽名字?”結成契約之後,阿狸就可以用意念與她交流,直到現在,它還不知道這個人修叫什麽名字。
“駱青離。”
“那就叫駱駱好了。”反正它是不會叫主人的。
駱青離彎唇笑了笑,“隨便你。”
小五很是高興自己多了一個小夥伴,俯身興奮道:“阿狸,以後我是你五哥,你就做我小弟。”
阿狸給了它一個眼神自己體會,懶洋洋地趴回了地上。
小五怔愣地眨眨眼,駱青離輕咳一聲說:“它的傷還沒好全。”
“……好吧。”
駱青離又在原地休息了一陣,忽然感到遠方有一股威壓正在逼近,來人的修為起碼也是金丹後期。
她目光微閃,將小五阿狸都收回靈獸袋裡,沒過一會兒就看到金玄宗的昊英真人踏著飛行法寶出現在了視線裡,目光落在林地間的某個方向。
“駱小友,出來吧。”
昊英真人在陣之一道上頗有造詣,駱青離乾脆地收了隱匿陣法現身。
昊英真人對駱青離有些印象,當初收拾瘟妖時,她也曾參與進來,用的還是裴鑰這個化名,當然後來他知道,她其實是玉蟾宗驚鴻真君的弟子。
“無為師弟是你殺的。”
無為真人身死,魂堂內魂燈寂滅,在獸潮已經結束的這個關頭,一個金丹修士的隕落,必然會有人調查,魂燈影像也傳回了無為真人的死前之景。
出乎意料的是,殺人的竟是一個築基後期的修士,而偏偏就是這個築基修士,
砍下了一個金丹真人的頭顱。“不錯。”駱青離殺人之時並未易容,否認毫無意義。
昊英真人擰眉,沉聲道:“駱小友,公事公辦,駱小友既然殺我金玄宗人,還是跟本座走一趟,給個交代。”
去了金玄宗,主動權便都掌握在了別人手裡,駱青離直接道:“昊英真人若想要個交代,不必這般麻煩,此事乃晚輩與秦無為之間的宿怨,僅此而已。”
“駱小友這是不願跟本座走了?”
駱青離施了一禮,“昊英真人,晚輩自認已經說得很明白。”
“既然如此,就休怪本座不講情面!”昊英真人原本不想動手,駱青離不配合,他就只能硬來。
沒道理殺了金玄宗一個金丹修士後,用一句宿怨就能揭過,哪怕她是元嬰大能的弟子,現在也只不過是一個築基修士。
昊英真人正要動手,忽而動作一頓。
天邊驚現一朵五色雲彩,伴隨著浩瀚的氣勢威壓,宋驚鴻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常小子,你倒是說說看,這是要怎麽個不講情面法啊?”
昊英真人面色微變。
宋驚鴻此人,他以前雖沒怎麽接觸過,可她的大名可是如雷貫耳的,宋驚鴻要是不在,這小丫頭他帶走也就帶走了,現在她來了,駱青離卻是萬萬動不了了。
眨眼的功夫,宋驚鴻便已近到面前,駱青離飛身到她身邊,喚了聲師父,宋驚鴻緩緩點頭,袖手瞥了眼昊英真人,滿身氣勢未曾收斂,昊英真人隻得硬著頭皮施禮,“晚輩見過驚鴻真君。”
宋驚鴻冷冷一笑,“常小子說要對本君的弟子如何來著?方才風太大,本君實在沒怎麽聽清楚。”
昊英真人暗暗叫苦,“驚鴻真君,駱小友殺了我派無為真人,晚輩只是想請小友前去問個話,並無他意。”
“呵,我當是什麽事!”宋驚鴻看了看身側的小徒弟,“秦無為好歹也是個正兒八經的金丹,原來這般沒用,隨隨便便來個人便能將之滅殺。”
昊英真人面色微沉,宋驚鴻輕哼道:“常小子,你要問我徒弟為何殺人,怎麽就不先問問,那秦無為究竟做了些什麽缺德事!”
駱青離先前傳訊回門,已經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在傳訊符中大致交代了一通,宋驚鴻驚訝於小徒弟還有這麽一段往事,又不由心想,這秦無為真是死個一千一萬次都不夠!
好在徒弟現在也算是親手報仇了。
昊英真人目光微閃,他在門中與無為真人關系一般,隻知秦無為實力平平,聲名平平,是個十分中庸之人,並不是很了解他的為人秉性。
駱青離要殺他應是事出有因,可身為金玄宗的長老,該走的流程依然得走。
昊英真人道:“無為師弟已死,事態原由還需考證,玉蟾宗乃是大派,驚鴻真君深明大義,定不會令晚輩為難。”
宋驚鴻豎起柳眉,“常小子的意思,今日本君若是攔著你,便是玉蟾宗主動與金玄宗為敵,本君又恃強凌弱,以大欺小了?”
“晚輩絕無此意!”這個帽子昊英真人可不敢隨便接。
宋驚鴻冷著臉,兩人皆是無言,場面一度陷入尷尬。
駱青離出聲道:“昊英真人,晚輩鬥膽問一句,若有人奪您機緣,毀您根基,又差點將您拍死,待您命大活下來,又強大起來之後,是否會想要報仇?”
昊英真人愕然,如果有人這麽對他,別說報仇,待他足夠強大,定是要將那賊人大卸八塊的。
“你是說,無為真人奪了你的機緣,還差點殺了你?”不至於吧,無為師弟就算看中了這小丫頭的機緣,也有膽子明搶?不怕宋驚鴻把他絞成肉泥嗎?
駱青離平靜道:“真人若是不信,不妨回去查查,三十多年前,金玄宗外門可有一個名為蘇白羽的小弟子。”
“三十多年前……”昊英真人更加驚訝了。
幾十年前的時候,這小丫頭還是煉氣期吧?一個金丹修士,能看中一個煉氣小弟子什麽東西?
宋驚鴻沒耐心和他磨下去,冷聲道:“該說的都說了,總之一句話,秦無為就是該死!你們要還不滿意,就找華弛老兒親自來和本君講講道理!”
華弛真君是金玄宗的太上長老,同樣的元嬰中期修士,但和宋驚鴻相比,實力是絕對不在一個水平的。
宋驚鴻說完就帶著徒弟離開,昊英真人自知攔不住她們,只能轉身回了門派複命,把駱青離和宋驚鴻的話原原本本帶了回去。
金玄宗掌門廣見真人知曉後果然去查了三十多年前的外門弟子名冊,還真找出了一個叫蘇白羽的小弟子,但後來這小弟子卻無緣無故地失蹤了,也不知去了哪裡,有說法是她出門做任務的時候意外死了。
一個外門的煉氣小修士,死了也沒什麽人注意,自然而然就沒人去查,可現在看來,這小弟子竟多半是遭了秦無為的毒手,而且沒有死透,改名換姓後重投玉蟾宗,反倒成了驚鴻真君的入室弟子,還成了南詔築基修士中數一數二的天才人物。
廣見真人就不理解了,“無為師弟怎麽說也是金丹,怎麽和一個煉氣期的小丫頭過不去?”
昊英真人看著手上一堆資料,想得就更多了些,“我記得無為師弟有個血緣晚輩,曾經資質平平,後來卻精進迅猛,一點都不比門內雙靈根甚至天靈根的弟子差。”
想到駱青離那句奪機緣毀根基,昊英真人算是懂了。
這事還真是秦無為自己造的孽!
廣見真人搖搖頭,“這件事就算了吧。”
因果有序,他們就是想討說法也站不住腳。
此次獸潮,南詔九宗各有傷亡,最慘的禦獸宗都遷徙了山門,原本已經一門八元嬰的滄海宗,因為厚毅真君的隕落重回七元嬰,而他們的首座太上長老眉山老祖進階元嬰大圓滿失敗,坐化在即,未來玉蟾宗必將凌駕於滄海宗之上。
金玄宗只是下三宗之一,萬不可能因為一個各方面表現平平的金丹長老去與玉蟾宗為敵,何況宋驚鴻稱得上玉蟾宗最強戰力之一,刨去已經元後的修筠真君,玉蟾宗剩余的元嬰修士中,大概再沒有打得過她的人,甚至聽聞她與中原的雷神道塔往來也十分密切……
有這樣的靠山,就算沒有那些原由在,殺一個金丹修士又算得了什麽?
換句話講,她一個築基後期,能夠令金丹修士命喪於手,必當來日可期。
昊英真人頷首讚同,廣見真人又問道:“那小丫頭,天賦必然十分出眾吧?否則也不會讓元嬰修士收為入室弟子了。”
“五十歲不到就已是築基後期巔峰, 築基中期之時便在中原丹考上拿下七階丹師稱號,身邊有一隻六階靈獸相隨,獸潮期間更是多次手刃高階妖獸,還有傳言她得到了藥王的傳承。”
這樣裡面隨便一件事拿出來,放在一個築基修士身上都足以令人驚歎,更遑論這些事的對象還都是同一個人。
廣見真人默然良久,這已經不僅僅是用天資出眾來形容了,這丫頭福運綿長,未來必非池中之物,他幾乎可以預見這孩子將來該如何大放異彩。
要是沒有秦無為搞的這些事,這丫頭現在可還是金玄宗的弟子……
廣見真人心情十分複雜,但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另一邊,宋驚鴻見昊英真人走了,輕輕一哼,“我宋驚鴻殺人的時候,他常昊英還沒生呢!”
駱青離站在五彩雲上,垂眸說道:“師父,我又給您添麻煩了。”
宋驚鴻嗔她一眼,“這算什麽麻煩?天塌下來還有高個頂著呢,該殺的人就殺,你做得很好,倒是有幾分為師當年的風范。”
駱青離不由失笑,宋驚鴻道:“這件事金玄宗多半是不會追究的,你也別擔心了,隨為師回門派,那勞什子落馬山平妖的事,隨它去,長甸山脈附近還有余妖未除,你要想找點事做,就去掌事堂領任務。”
“好的師父,不過我現在還有一件事要做。”
駱青離回了一趟落馬山駐地,找到了寧珅,他當時撕了張遁地符之後,就直接回去了。
不管怎麽說,能順利找到那處地穴,又找到無為真人,還是多虧了那隻灰毛鼠桓桓,駱青離當面轉了他一部分戰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