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上的李顯,表情沒有多少變化,在他的心裡已經相信了李重福的所作所為。
相較年紀不大就被流放在外的兒子,他對太平這個親妹妹的了解要深得多。
太平生活奢靡,行事放蕩不羈,可她的品性沒有問題,從來不會無中生有。
燒毀天堂,更是了不得的重罪,她沒有證據也不會抓住譙王不放。
而這個小廝,如此信誓旦旦,看起來肚子裡也相當有貨。
當然,他現在還很樂觀,並沒有做好十足的準備,迎接接下來的暴風驟雨。
“你有什麽話,說來聽聽。”
他這話是說給宋林聽的,他也注意到,剛才宋林一直沒有開口,現在做此番言語,一定有原因。
在李顯發話之前,李重福一直在用眼神給宋林施壓,然而宋林心意已定,根本不為所動。
就在他一個勁的叫囂,不認識他們的時候,宋林的心就死了。
他端正身體,面對著李顯。
恭敬的回答:“陛下,宋林本是譙王府上部曲小兵,既無官職,也沒有光耀的門楣,但宋林絕對不會欺騙陛下。”
“譙王殿下不止對公主殿下不敬,還曾對陛下不敬。”
咯噔。
偌大的殿堂中,再次陷入可疑的沉默,可人們絕對聽到了聲音。
那是心弦再次被撥動的聲音。
這些人當中,也包括皇帝李顯。
不敬,在普通皇族裡那叫不敬,可在皇帝這裡,那就叫大不敬。
即便李顯的資質一般,他自己也承認這一點,可他也不會容忍自他以下的人,對他有任何的不尊敬,即便是他的親生兒女也一樣。
於是,這個不敬的由頭一出,李顯就是不想重視也不行了。
“你是說,譙王對朕不敬嗎?”
“回稟陛下,確證無誤。”宋林的眼睛直視著李顯,表明他的決心。
“刁奴,你瘋了是不是?”
“父皇,他做下陰謀勾當,還想構陷孩兒!”
“你閉嘴!”
“說!”
洪亮的咆哮聲,回蕩在大殿上空,就連最了解李顯的太平,都沒見過他如此震怒的模樣。
眼光溜到宋林臉上,棱角分明,突出的眼珠,給人堅毅的感覺,四肢粗獷,太平將他仔細打量一番,想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居然三言兩語就把和事佬李顯的怒氣給激發了出來。
真乃奇人,早知如此,還不如她也用這招了。
有了李顯的支持,再沒有人敢阻攔宋林說話。
這件事如果不是宋林提起,就連當事人李重福都早就沒有了印象。
只因在李重福看來,他開始重用宋林,還是這次長安之行之前不久的事情。
在此之前,宋林只是均州譙王府的一名普通隨從,雖然也經常跟著李重福為非作歹,可終究不是經常在他眼前晃的心腹。
以至於,李重福都不知道,他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宋林都參與了,他全都知情。
宋林已是將死之人,完全沒有顧忌。
他聲調洪亮,昭昭日月,朗朗乾坤,他還就不信,就算他丟了性命,李重福這條狗命還真保得住。
可歎他一開始還對他保有一絲期望,以為他能站到他們這邊,至少幫他們說一兩句話。
現在才知,這根本就是癡心妄想。
以前譙王府冤死的那些大臣,侍衛,他們的慘狀都在提醒著宋林,別再抱有幻想。
太子李俊也從他滔滔不絕的話語中,得到了一個提示,原來,駱繹說的那些李重福的罪惡事跡,居然都是真的。
看來他的消息來源,絕對靠譜。
均州地處偏遠,消息閉塞,李重福辦的那些缺德事,想要傳到朝廷上來,簡直是難於登天。
在均州呆了幾個月後,李重福就認識到了這一點,他在均州,無論怎麽折騰,都不會有人發覺,甚至說,他當真死了,等死訊傳到朝廷,他的身子早就爛了。
於是乎,他就放開手腳,拚命作死,其實,只要不碰觸到底線,無論他怎麽折騰,下人們如何告密,他都可以屹立不倒,畢竟,他是皇子,刑還不上大夫呢,何況是這強大帝國的皇子。
然而,他要是能這麽有腦子,也不會走到今日了。
那還是半年以前的事,正值盛夏,李重福在宅子裡悶得實在發慌,就開始動歪腦筋。
他責令匠人在庭院裡打造了一座半身石像,那石像的模樣都是根據李重福的描述製成的。
下人們一開始並不知曉,這石像的用途,李重福性格乖戾,對待下人非打即罵,大家為了保命,根本不敢多言。
他看中了宅院後方的一座小山,山不算高,可林木茂盛,是個很好的消夏場所。
他命人將石像抬到山上,宋林就在這隻隊伍中,這之後,李重福也做了小轎,登上了山坳處。
在那裡,有一個小山洞,洞裡黑黝黝的,平常沒有多少人走動,為了保密,他還特地派遣了一部分侍衛,給他看守著,防止閑人進入。
屏蔽了閑人之後,他就在山洞裡呼和叫罵,直到聽到那些犯忌諱的詞語,他們才意識到,這石像是按照當朝皇帝李顯的面容刻畫的。
李重福正是雕鑿了一個石像,專門用來辱罵親爹,這在民間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更別提他爹還是皇帝了。
隨著那些悖逆的語言一句又一句的拋出來,李重福的臉是越來越黑。
他想打斷宋林的話,可李顯卻不允許,他覺得周圍越來越黑暗,仿佛被丟到了無底深淵。
孤立無援,這大殿上根本就沒有他的幫手,目光轉向武三思,才發現他根本不敢和自己對視。
多麽可笑,李重福突然覺得,他就是一個笑話。
“譙王,他說的這些,可是真的?”
稱呼上的變化,忠實的反映了李顯的內心,他面如青磚,嚴肅的表情絲毫沒有松動的跡象。
“父皇,兒臣真的沒有。”
“這廝死到臨頭還血口噴人,父皇不能相信他。”
“陛下,這些人都是陰險小人,他們的話絕對不能相信。”
武三思跳了出來,說了這麽一句不痛不癢的話,不是為了李重福,而是為了表明態度。
至少,皇帝應該偏向自己親兒子,不應該被流言影響。
“郡王,你說這些人說的是假話,難道,你就了解內情?”李顯怒容畢現。
“這,老臣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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