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趕到武侯寢殿時,武侯已經被太醫救了過來,又昏睡了過去。
“武侯一會能醒過來,大殿下,還是做好準備吧,武侯已經油盡燈枯隨時會去。”太醫寫好藥方說道,魏罌揮揮手,太醫退了出去。
金碧輝煌的大殿裡,雕梁畫棟,遠處高台層層帷幔,侍女們都退出去後,大殿顯得空蕩蕩的。如意站在外間看著遠處榻上枯瘦的老人,早已面目全非。如意自進宮以來,一直在等機會想要知道當年的真相,可是如今物是人非,榻上的人再也不是生殺予奪的王者,只是一個將死的老者。
不一會武侯漸漸轉醒,精神反而好了很多,居然能坐起來靠在錦被上,武侯看著榻邊的兒子,殷殷地囑托起來。父子倆說了很久的話,如意就站在外間不靠近,也不去聽他們的談話,只是自己陷入思緒中。
直到魏罌走出來握了握如意的手,如意才緩過神來。“進去吧,父王還醒著。”魏罌放開如意轉身出去了。
武侯見外面半天沒有動靜喊了一聲,“來人啊。”如意向內走去。
魏武侯看著一步步走近的少女,驚恐地問道:“月兒?不不,你不是月兒,月兒已經死了。”隨即恐懼地顫抖著向榻裡爬去。
少女沒有說話,繼續向裡面走去,只是每走一步腳步都顯得很是沉重。
武侯漸漸安靜下來,頹然地縮在角落裡,“你真的是月兒,你是來接我的對嗎?我要死了!”說著布滿皺紋的臉上竟流下了兩行淚水。
“月兒,別怪哥哥心狠。當年齊國威逼利誘,以出兵相協,以割城相誘,我也是沒有辦法!”武侯說一句喘三喘的說道。
“幾座城?”少女清冷的聲音回蕩在大殿裡。
“三座。”武侯顫顫巍巍地說道。
“這麽多人命隻值三座城池?”
“當年吳起離開,在楚國變法使楚國迅速強盛威脅到魏國,魏國需要休養生息。經不起大戰,只能緩緩圖之。我也是沒辦法啊!”武侯顫顫喘息著。
“好一個沒辦法。”少女銳利的眼神又逼近了幾分。
“月兒,你聽我說,當初我也不知道他們的計劃是火燒行宮,他們說只要田因齊死就給我三座城池,並保證五年不發兵。我沒想害死你啊!”武侯已經意識狂亂。
少女滿腔憤怒地看著武侯,“午夜夢回時,你會心有不安嗎?”
“月兒,我錯了,你不要殺我。”武侯狂亂地不停的低語道。
少女漠然的看了武侯一會兒,“我不會殺你的,我不會變成和你一樣的人的,自會有天道懲罰你的。”說完絕然地轉身向殿外走去。
魏罌自如意出來一直默默地跟在如意身後,不知不覺便走到了後花園太湖邊,柳枝輕搖,飛絮漫天,像四月飛雪漫卷而來,卻又沒有雪的重量輕盈地飛過又飄散到遠方。
這一刻魏罌覺得如意就像是這飛絮,就要飛向遠方,自己根本抓不住。
“對不起,如意。”魏罌輕聲說道,聲音裡充滿了歉疚。
如意茫然地看了魏罌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你有什麽可對不起的。”
“可他畢竟是我父王。”一語雙關。
“你是你,他是他。”如意輕聲說道。
*
公元前370年(武侯25年),魏武侯魏擊崩逝,二子魏緩與魏罃爭位,趙國與韓國都參與了魏國廢立之事。
武侯薨舉國哀悼,魏都安邑卻暗潮洶湧。
街上這幾日一直宵禁,胡勇身著素服,腰束孝帶,行色匆匆的穿過漆黑的街市,進了一家不起眼的民居。
“形勢這麽緊張,怎麽這時候過來了?”屋裡的人有些不滿的說道。
“二殿下,你還是趕緊離開吧。”胡勇也有些急切地說道。
“怎麽回事?”魏緩一身孝服的坐在屋子中央。
“大殿下已經對我有所動作,我這邊怕是保不住了,現在安邑城正是混亂之時,看似禁軍把守嚴密,實則兵力空虛,不若二殿下現在速速去趙國搬救兵,舉兵攻過來不是更好。”胡勇神色焦灼的分析道。
魏緩沉吟片刻說道:“容我想一想。”“二殿下,還想什麽啊?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胡勇急切地喊道。
魏緩冷冷地看了胡勇一眼,“我自有分寸,你先回去吧。”
魏緩看著胡勇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心裡開始計較,當初吳名放他回來時說過,趙國擁立他的條件是割一半的地給趙國。只是那樣魏國恐怕就再難東山再起。這是下下之策,他現在更是寄希望於公孫欣能說服韓懿侯。公孫欣臨走時讓他在這裡等消息,目前還沒有消息傳回。他還不想輕舉妄動。
夜色越發深沉,漆黑的夜空沒有一顆星星。
胡勇走在街上不禁打了個寒顫,耳邊盡是呼呼地風聲,心裡有些不好的預感,心想明日就借故逃出魏國,離開這是非之地,遂加快步子沿著偏僻的小道往家裡趕去。
一隊禁衛軍從前面的街道上走過,胡勇小心的避開禁衛軍,總算快到家門口時,卻發現周邊街道禁衛巡邏的尤為多,周邊住的都是各士大夫官員的府邸,看來大殿下早就監控了他們了。
胡勇正左右為難進退維谷之時,只聽身後冷笑一聲,“胡大人,怎麽還不回家?”只見龐涓正領著一隊禁衛站在自己的身後。只怕自己出家門時就已經被跟蹤了,甚至可能已經知道了二殿下的藏身之處,不過現在他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胡勇硬著頭皮應和道:“龐大人,這麽晚了還在巡邏真是辛苦啊。”龐涓笑道,“少幾個偷偷摸摸的宵小我也就能輕松些了。”
胡勇還存著僥幸,“不若龐大人去寒舍歇歇腳。”“走了一晚上夜路了,還是胡大人隨在下去歇歇腳吧。”說著龐涓朝禁衛隊揮揮手,“帶走。”
龐涓回宮複命,在觀星台上找到了魏罌,這裡是宮中的製高點,向外望能看見整座安邑城的萬家燈火,向內望整個宮城盡收眼底。景色確實很好,只是這裡是宮中的禁地,一般人上不來。
不過今天晚上夜空並沒有星星,黑漆漆的一片,不知大殿下怎麽會來這裡,龐涓沒有深想,上前一步行禮,恭敬地說道:“回大殿下。胡勇已落網。大殿下果然是料事如神。”最近的一些布局,龐涓早已對大殿下心悅誠服。
魏罌沒說話眼睛望著宮城內的某一處宮殿出神。烈烈夜風鼓動著衣衫嘩嘩作響,在這呼呼地風聲裡卻隱約傳來悠揚的琴音,時而低吟淺訴似纏綿的情話,時而激昂的似鬥志昂揚的戰士,時而高遠的似是海闊天空。
過了半晌魏罌才低低的說道:“龐涓,你說要怎樣才能留住一個人?”
龐涓想都沒想說道:“不擇手段。”
魏罌輕輕地笑了,如果不擇手段能留住她,他早就把她綁在身邊了,可是不擇手段只會讓她逃得更遠,她就像指尖的風永遠也抓不住,只能等她停駐在身邊。相處了這些日子魏罌不是沒有試探過,只是如意都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既親近又不曖昧。似乎真的只是把他當做一個親近的表哥。
魏罌心裡的無力感越來越深,他要這江山多半是為了她,可她卻隻關心他的江山。魏罌內心苦悶卻又無法向人訴說。
“走吧,回去吧。”魏罌說著率先向觀星台下走去。龐涓看著魏罌逐漸融進夜色的身影,莫名的覺得那身影很是落寞。
龐涓搖搖頭落寞怎麽能形容一個正春風得意的君王,一定是夜太黑自己眼花看錯了。龐涓緊追幾步追著魏罌離開了。
看守觀星台的老侍從見他們走了匆匆地落了鎖,抬頭看看天低喃一句:“要變天了。”然後步履蹣跚地向自己的門房走去
夜裡滾滾春雷,一場久盼的春雨姍姍來遲。春雨貴如油,潛藏一冬的新綠迅速發芽抽枝,滿目綠意盎然。
魏罌佔著據守都城的便利條件已經開始著手準備繼位的大典的事宜。和秦國公主大婚的各項事宜也由禮官操持準備著,打算趁著三個月的熱孝期內完婚。
“表哥大婚,為什麽要給我量體裁衣啊?”如意站在桌邊一邊由宮女量尺寸,一邊看著坐在桌邊悠哉喝茶吃點心的魏罌問道。
魏罌狀似漫不經心地說道:“觀禮怎麽也得有幾件新衣啊。 不然多丟我的面子。”
如意還想說些什麽,宮女示意如意轉過身去要量後背的尺寸,魏罌這才抬頭目不轉睛的盯著如意的背影,眉目間藏著深意。等如意轉過身來,魏罌又漫不經心地低著頭喝著水吃著點心。
量完尺寸,兩個人又說了會兒話,魏緩已經被他們暗中監控了起來,最近幾日倒還算安分。公孫欣不日也將返回魏國。
“大戰在即,我也不多說什麽了,等勝利了我有些話想對你說。”魏罌臨走前看著如意認真地說道。
“表哥這麽有把握一定勝利?”如意笑著問道。“我相信你。”魏罌毫不猶豫的說道。
“那我今天先以茶代酒預祝表哥凱旋,等勝利之時我們再開懷暢飲。”如意豪邁地舉起茶碗一飲而盡。魏罌也舉杯一飲而盡。兩人相視一笑。
魏罌走後,如意又細細思索了一遍籌謀的細節,算算並無遺漏,這才喚來夏荷收拾了茶碗。
外間卻傳來小宮女的通傳,“安姑娘,外面林夫人求見。”
如意一臉迷惘地看著夏荷說道:“林夫人是誰?”
夏荷也迷茫的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傳。”如意隻得硬著頭皮說道。
本書首發來自17K小說網,第一時間看正版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