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裡很黑,要是天一獨自一人,根本不擔心會被發現,只是現在旁邊還有個累贅,情況不好說。所以天一伸出一條胳膊繞過薑筠的後背,手輕輕搭在她另一側的肩上,這個動作看似是示意對方蹲下後很自然地做出,其實是他時刻準備著抬手捂住那女人的嘴。 走進樹林的兩人看身影便知都是男子,一人輪廓非常健壯,光禿禿的頭頂還在黑暗中聚集了些許光線,這人肯定是卡爾。而另一人,卻出乎了薑筠的意料。
“到這兒應該就行了,後面應該沒人跟來。”楊剛說話的聲音較輕,但因為是晚上四周很安靜,依然能清晰地傳入天一和薑筠的耳中。
卡爾道:“離開沙灘的時候我留意了一下,沒看到那個開書店的和那個妞。”
“切……白天就看他們出雙入對地勾搭上了,怕是去哪兒野合了吧。”楊剛冷哼道。
卡爾冷笑:“怎麽?你對那小白臉有興趣?”
這句話一出,天一的手就立即派上用場了,他的手掌距離薑筠的臉很近,順勢一抬就捂住了她已經張成了O形的嘴。
薑筠看到白天態度十分對立的這二人悄悄進了林子裡密謀著什麽,心中本已驚訝萬分,沒想到,那個楊剛的興趣,居然還如此與眾不同……若不是天一迅速阻止,她還真的險些失聲道上一句:“哈啊?!”
下一秒,更令人震驚的場面發生了,楊剛不屑地回道:“他不是我菜。”微弱的月光透過林子灑下,依稀可以看到楊剛和卡爾的輪廓,此時,楊剛的手撫上卡爾的脖子:“他可沒有你這種男子氣概。”
薑筠徹底驚了,她確實“一輩子都沒見過”,妥妥兒的。雖說她不歧視同性戀,但在這種時間、地點、由這兩個人物製造出這種場面,讓她的大腦瞬間短路。
卡爾也不介意楊剛的手,只是回道:“你白天倒是很機靈,知道冒充警察,控制局面。”
楊剛笑道:“哈……沒你這黑臉出來和我唱對台,我這紅臉也不會扮得這麽像啊。”
卡爾道:“我還是不太明白你們龍郡人的那些比喻,不過在事先沒有商量過的情況下,你的反應算很不錯的了。”
“剛開始我也嚇了一跳了,不過大哥你表現出那種莽撞無智的樣子,我就知道你在演,所以就假裝不認識你,配合一下。”楊剛道。
卡爾說道:“哼……人就是這樣,你直接站出來表示願意承擔領導的責任,他們多半會嗤之以鼻,或者因為莫名的妒意來和你唱反調;可是假如有一個你口中的所謂‘黑臉’站出來,把反調唱到底,那群人就會選擇隨大流。其實他們只不過是不想站到少數派那一邊,又不敢直接和我進行衝突,所以躲到你這個‘紅臉’的背後瞎起哄。”
“呵呵……大哥好見識。”楊剛說道:“對了,大哥,你對這座島怎麽看?”
卡爾道:“能怎麽看,我知道的和你一樣多,醒來的時候就在這裡了,目前看來,島上互相認識的人,就是兩個上班族戴爾和蘭伯特,還有那個老家夥魯德和叫傑裡的小孩兒。”
楊剛接道:“大哥,說到魯德和那孩子,你有沒有發覺……”
卡爾直接說道:“我早注意到了,魯德才是貴族,他不是什麽管家,而是個老戀童癖罷了。哼……那幫貴族本就都是人渣,沒什麽好奇怪的,等時候到了,宰了他便是。”
聽到關於殺人的話題,薑筠的身體明顯地開始哆嗦,天一把她摟近些,
摁穩了,免得她發出響動。所有動作的幅度都很小,很安靜,無懈可擊。 楊剛道:“那……大哥,你看島上的其他人,還有值得注意,或者有利用價值的嗎?”
卡爾回道:“眼下來講,他們每一個都有利用價值。我們根本不知道是什麽人、出於什麽目的才把我們和這幫陌生人弄到這島上來的。
現階段絕不可暴露我們的身份和關系。生存下去並掌握控制權,主導眾人的行動,這是最首要的,萬一此後有什麽情況發生,你就可以利用領導者的身份獲得利益。
這裡和黑幫沒什麽區別,弱者會被排擠,第一個去送死,沒有人會蠢到站出來為其說話,除非他也不想活了。掌握權勢和力量的人,就算死,也是最後死,所有人都是他的墊背。”
說到這兒,卡爾停頓了一下:“要說這群人裡有誰值得注意的,就是那個叫天一的小子。”
“他?”楊剛本以為卡爾會說是那個建築師加文,因為加文總擺出一副老子是知識分子的態度,說些別人聽不懂的術語,對許多事情評頭論足,表現得自己很聰明似的,什麽話題都能摻一腳。
卡爾卻道:“我也說不上為什麽,也許是直覺……我覺得他不是個普通人,他那種眼神……我只在一些殺人無數的殺手臉上見過。”
楊剛道:“我看他也就是幾小時沒磕,毒癮上來時的神情,以前咱們在夜總會看場的時候就有幾個賣藥的混混成天都擺著那種臭臉在巷子裡晃悠。”
卡爾道:“好了,不提也罷,反正除了我們之外的十一個人,去掉兩個老廢物、三個女人、一個小孩,剩下五個男的看上去也就那樣了,不必太過提防,等過幾天,搞清楚這島上到底是在玩兒些什麽把戲時,我們再做計較。現在先回去吧,免得被人發現起疑。”
楊剛應了一聲,然後兩人之間隔了三四分鍾才相繼離開,為了以防萬一,他們還是分開回去,免得節外生枝。
待確定這二人都已走得遠了,天一才松開了手,薑筠急忙大口喘氣,但還是不敢將說話的聲音提得太高:“天一先生,我差點兒窒息了。”
天一起身,活動了一下脖子:“你剛才如果喊出聲來,或者弄出稍微大一些的動靜,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地過來掐死你……”一秒後,他覺得這話不妥,所以又趕緊跟上兩個字:“……和我。”
薑筠把氣喘平了,說道:“真沒想到會是這樣,還好白天我沒有把楊剛是通緝犯的事情告訴別人,否則他們說不定已經悄悄把我拖進林子裡殺死了。”
“是啊……是啊……”天一有氣無力地回答,他覺得這個女人很幸運,偏偏就第一個把事情告訴了自己。
正是白天聽了天一對於這群人的分析,薑筠才有了一定的戒備,如果她告知的第一個人是別人,在入夜前,事情百分之百會傳到卡爾的耳中,那今晚,恐怕就不會這麽太平了。那兩個家夥就算不是什麽能力者,對於殺這幫老弱婦孺,還是挺有自信的,畢竟他們也不知道十三個人裡還混了天一這麽號人物。
“我們該怎麽辦?天一先生,還是想辦法盡快通知其他人吧,大夥兒團結起來或許還能……”薑筠道。
“又能如何呢?”天一打斷道:“我不是說了嘛,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個無人的地方,先下手為強。”他把薑筠攙扶起來:“還有,你要我說幾次才能吸取教訓。二十分鍾前,卡爾在你看來還是個和楊剛不怎麽合得來的好人,而現在呢,他倆成了基情四射的親密戰友;難道其他的人,就一定都值得相信嗎?”
“對不起……”她居然道歉了,可能是因為那句“要我說幾次才能吸取教訓”。
天一感到頭疼, 沒喝咖啡只是其次,主要原因就是這個女人,你不能當面指出她的愚蠢,甚至是把話說得稍微重些都不行,因為她會露出委屈的神情向你道歉,讓你產生負罪感。
真他娘的想念池田君這種人啊……就算是蠢,他也蠢得很有節操。
天一最痛恨的就是這種感覺,用一般人的眼光來看,天一所背負的罪,足以槍斃的次數比歷史上執行過的所有死刑次數都要多了。但他本人是不會在乎這種罪惡的,不是他沒心沒肺,而是真的無所謂。
但女人,可以讓明明無罪的人產生莫須有的罪惡感,這是她們的天賦,造物主最為惡趣味的設計之一。
“好吧……好吧。”天一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本想說“沒關系,本大爺寬恕你了”,但他自己都不知道寬恕了薑筠什麽,寬恕了她的天真?善良?算了吧,那種詞光是想起來就讓天一渾身發毛,沒有咖啡的情況下還是別繼續找不自在的好。
薑筠似是想了些事情,過了一會兒,她深呼吸一次,說道:“天一先生,謝謝你,在所有事上。”
如果說卡爾的直覺告訴他,天一是個危險份子;那薑筠的直覺就告訴她,天一是一個可依靠的人,只要在他身後,自己就很安全。
“哦……”天一不耐煩地應了聲,接著說道:“回去吧,野口該急死了。”
“嗯?什麽?”她沒明白這話的意思。
天一笑了笑,一想到沙灘旁有人正在受著精神折磨,他的心情又愉快了些,拉著薑筠就往回去了:“沒什麽,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