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三日,正午,天一的書店。 一個穿著皮衣,胡子拉碴的男人推門進來了。
他徑直走到了老板的辦公桌前,開口便道:“你被逮捕了。”
天一這天並沒有看書,隻是坐在那兒悠閑地喝著咖啡,仿佛早已在等待這一刻。
“鯨鳥警官是嗎?久違了。”
鯨鳥回道:“哼,你知道我會來嗎?”
“我當然知道。”天一單手托著腮幫子,鎮定自若。
“既然知道我會來,卻沒有事先逃跑,說明你要麽就是已有了認罪的覺悟,要麽就是徹頭徹尾的瘋子。”
“我沒有瘋,瘋的是這個世界。”
“隨你講好了。”鯨鳥摸出一副手銬扔到桌上:“你自己戴上還是要我動手?”
“你有逮捕令嗎?”天一完全不為所動。
“哈哈哈哈……”鯨鳥居然忍不住大笑起來:“你這種人居然跟我講起法律程序來了?”
天一沒有笑:“原來你也知道自己的行為不合法。”
鯨鳥瞬間收起了笑容,從槍套裡掏出槍來指向了天一的眉心:“這就是我的法律!”
天一癱坐在椅子上,從容地為其鼓掌:“不,這不是法律,而是正義。”他終於露出了微笑:“法律隻是工具,寫在紙上,為強權者服務,隨時可以使用、修改、廢除;但正義,其意義遠不止如此。”
鯨鳥握槍的手依然堅定:“那麽就請你趁著還沒被正義打爆腦袋之前,乖乖把手銬戴上,去接受法律的製裁吧。”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天一站起身來。
鯨鳥警覺地後退了半步,槍口跟著天一的動作,毫無偏差地指向其頭部。
天一不緊不慢地走向了邊上的書架:“但我得說,正義,是最令我厭惡和作嘔的東西,那不過是人類的一種錯覺罷了。”他伸手指著鯨鳥:“你恪守著一套廣義的道德倫理所衍生出的是非善惡觀念,用‘正義’這兩個字自我催眠,將其變成信仰,使自己相信,做出的每一件事,每一個選擇都是正確的。
說白了,這也不過是一種高級的虛偽罷了。”
他從書架上取下了四本黑色的書,放到桌上,然後又走向房間的一角,蹲下身去開一個櫃子。
“對獅子來說,捕食羚羊就是正義,不然它和它的孩子都會餓死;對羚羊來說,逃脫獅子的捕食也是正義,不然它會被吃掉。在這種情況下,正義是自相矛盾的嗎?不對,它們遵從的東西是一致的,動物隻是依循著生存的本能而已,這是自然的規律,冥冥之中維持並運轉著這個世界的規則。是無法寫在紙上的,是不容篡改與違背的。將其冠以所謂‘正義’之名,簡直就是莫大的侮辱。”
天一從櫃子裡拿出的是一個鐵桶,他一手夾著書,一手拎著桶,往店門口走去,“不介意的話,幫我開一下門。”
鯨鳥此時已經放下了槍,他看得出來,天一根本沒有逃跑的打算。
“你究竟要幹什麽?”雖是這樣問著,但鯨鳥還是替天一把門推開了,隨後跟著他一起走出了書店。
外面是天空陰霾,北風凜冽,隻穿著襯衫西裝的天一明顯有些打哆嗦。
他將鐵桶放在地上,拿出一個煤油打火機,點燃了手中的一本書。
繼續著剛才的話,天一說道:“所以,人類也是一樣的,以任何一個普通人類的觀點出發,隻有他自己才是其人生唯一的主角,其他人,無論再怎麽搶眼,
也不過是配角罷了。 而正義也就成了很主觀的東西。亂世中成長的孩子,盛世中成長的孩子,貧民窟裡長大的孩子,王公貴族的後裔……接觸到不同的層次,被灌輸不同的價值觀,最後每個人,都會有屬於自己的正義。
鯨鳥,你以為你在做的事是對的,也隻不過是因為,那符合你心中的正義而已。”
鯨鳥冷哼一聲:“那麽……你的意思是,你濫殺無辜的行為才是對的?”
天一將那本已經被燒焦了一半的書扔進了腳邊的鐵桶中,“我可沒有殺他們,自十二月五日來到北海道那天起,我從來沒離開過書店,最多是到門口來燒燒書,簽收些外賣,你怎麽能說我濫殺無辜呢?”
“但案件全部是由你操控的!”
“是嗎?那麽,你有證據能夠證明嗎?即便那些人死而複生,他們也會告訴你,我從來沒有‘指使’他們去做殺人這樣的事情,我隻是讓他們做些無關緊要的小事而已,作為交換,他們可以聽我說有些有趣的消息,或是看我手上的這些書。”
鯨鳥的視線不自覺地望向桶裡那本幾乎被燒盡的書,冒出的煙中,竟透出淡淡的紫色。
“這些到底是什麽書?”
天一仰頭望著天空:“這些書,記載著人的‘罪’。”他深呼吸了一次,眼角瞥了一眼桶裡的灰燼:“貪婪宵小之輩,懸屍於眾。”
鯨鳥聞言心中一怔,松尾的死相從其眼前閃過。
天一又將第二本書扔進桶中,這次冒出的煙中有些許的橙色。
“暴戾凶橫之徒,亂刀分軀。”
鯨鳥瞪著牛眼,上前一把抓住天一的領口:“除了松尾和三浦,你手上還有兩本書是誰?你還殺了誰?!是不是把池田也殺了!”
天一笑著,隨手把第三本書也扔進桶裡,紅色的煙霧升騰而起:“怠惰縱欲之人,開膛破肚。”他盯著鯨鳥的眼睛:“這本書的主人確實叫池田,但不是池田望,而是池田猛。”
鯨鳥咬牙切齒道:“你這混蛋……”
天一舉起最後一本書:“這才是‘懦弱善妒’的池田君,放心,他還沒有死。”但兩秒後,天一還是將這本書扔進了燃燒的桶中:“可惜,他瘋了,‘生不如死’。所以說,他這本書也沒什麽用了,後面的內容都是些看不懂的瘋言瘋語,哦,對了,他是昨晚回到家看到了一些事情,受了刺激才瘋的,今天還沒去上學呢,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啊……”
鯨鳥松開了天一,往池田家的方向狂奔而去,嘴裡罵著:“可惡……”
天一整了整領口,朝著鯨鳥的背影瘋狂地笑著:“你現在明白了吧!何謂正義!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