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歲月就是許多人青春的全部記憶。他們抽煙、喝酒、燙頭、談戀愛,離經叛道、特立獨行。頂著成堆的壓力,背負著大人的期望,在題海書山間痛並快樂著。
在最後一科考試的終聲敲響後,既是解脫也是難過。匆匆那年匆匆而過,畢業晚會好像就是這場青春最後的盛宴。
或好或壞,一切都已過去,在明天的旅程開始之前,他們聚在一起為了紀念昨天為了祝福明天而高歌狂舞、盡情歡喜。
魔都二中的操場上,此時已經坐滿了學生和家長。天色微暗之後,在超大音影設備的支持下,一個個繪聲繪色的節目被搬上舞台。
有高貴優雅的天鵝舞,也有時尚嫵媚的女團舞,甚至還有深藏不露的男生女裝跳起了極樂淨土。
平日裡大家都穿著一樣的校服,但誰也能想到在前篇一律的表象下藏著一顆怎樣不羈的內心。
那幾個女裝大佬,正是呂塵班上的同學,成績一般,表現也一般,但在今晚一亮底牌卻驚豔了所有人。
剛剛接了個電話,是郭碧然。呂塵在今天上午的典禮過後就傳遍了全國,所有人都通過鋪天蓋地的新聞、報紙見到了這個天才的身影。
他想低調都不行了,實力不允許啊。
從家中偷偷潛到學校,他差點被十裡八鄉認識不認識的鄰居堵得出不了門。
郭碧然在一番道喜後又問了問呂塵對大學的意向,他還沒來得及解釋,郭碧然那邊就說有人找她倉促掛了電話。
來到觀眾席上,二班的同學都很興奮。
大家情緒都很高昂,三語兩語地問著呂塵各種各樣的問題,簡而言之就是他們都對呂塵佩服的五體投地,連綿不絕。
至於某些不和諧的聲音是不可能出現的了。
早上的典禮過後,黃校長就發布了一則公告。不管當初陷害呂塵的人是誰,這個鍋是甩到了鄭揚身上。盡管鄭揚考出的成績還不錯,但在這則公告出來以後,全國不會有任何一所學校願意錄取他了。
害人終害己,鄭揚這輩子算是毀了,在狂歡之中所有人都選擇性忽略了這個陪伴了他們三年的學習委員。
“呂塵,你打算報哪所學校啊?”
這是一班的學習委員,也是班花。
呂塵跟她並不是很熟,但想想不回答也不太好,正打算開口,卻聽見周圍一片驚呼聲。
“怎麽了?”
“呂塵,你看上面!”
舞台之上,一個穿著旗袍的高挑女子手抱一隻琵琶,面帶微笑,正是在學校有仙女之稱的古典女神。
林小仙女,擅詩詞歌賦聲樂,成績也是一流,高考分數排在學校第四位,但也是妥妥的華清燕大預備選手。
只見她輕挪蓮步,走到了立式話筒前:“我想邀請我們學校的天才——呂塵同學,一起和我表演這一曲節目。”
隨著林小仙女這一席話,舞台上的燈光全部照投到了呂塵身上。
“呂塵,你還會唱歌?”
二班的同學驚訝道,他們記得呂塵之前不是連說話都困難嗎,居然還會唱歌?
“應該是校方的安排吧,想給我們一個驚喜。呂塵既然是天才,唱歌肯定也是小KS啦!”班上那幾個高大的體育健兒拍著呂塵的肩膀說道。
“呂塵,可以嗎?”林小仙女溫柔地問了一句,然後便用含情脈脈的眼神望著呂塵,似乎呂塵不上就是負心漢一樣。
“呂塵!上啊!”周圍的同學低聲說著。
“呂塵,快上啊!不上不是人啊!”
“呂塵,是男人就上啊!”
呂塵:???
噓聲震天,眾望所歸的呂塵一臉蒙蔽地沿著燈光大道爬上了舞台。
林小仙女湊在他身邊,低聲道:“呂同學,我聽過你那曲曠古絕今的‘神魔戀’了。今天在這裡就請你來個現場版的吧!”
呂塵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該不會是風......”
林小仙女點了點頭:“就是風會長給我聽的,她若是不說,我恐怕就要錯過你這麽一個樂壇天才了!”
林小仙女出身音樂世家,尤好古典樂。在風解語給她聽過一小段刪減版的神魔戀後,她便不可自拔,身為樂癡的她才會在舞台上作出這樣大膽的請求。
林小仙女一臉肅穆地給呂塵遞去了笛子:“同學,請!我要來了!”
林小仙女話音剛落,纖指便扣動了琶弦。
其曲旋律清新流暢,節奏輕松明快,正是琵琶入門曲目——陽春白雪。
“不愧是仙女啊,一首簡單的陽春白雪也彈得這麽給力!我仿佛看到了冬去春來、大地複蘇、萬物生長的樣子!”
台下一個男生誇張地說著,一臉春意蕩漾。
一首陽春白雪簡譜彈下來,呂塵卻毫無動靜地呆立在原地。
林小仙女蹙了蹙眉,這人真的是神魔戀的作者?怎麽一點大師的風范都沒有,跟個呆頭鵝似的。
“你這曲太過寡淡,還缺點火候才能入道。”
呂塵客氣地點評道,其實他的心裡話是林小仙女完全就是流於形式,沒有絲毫感染力。他有一世也曾以樂入道,自然不會不懂聲樂。若是真正的修道之人來彈奏這所謂的陽春白雪,定能讓枯木逢春、百花齊放,死人聽了都要從棺材中爬出來。
“哼。”林小仙女冷著臉道:“那你請!”
呂塵搖了搖頭,知道自己不能在低調下去了,哎,他啊真的不想太過矚目,這不符合他的恬淡的本性。
只見穿著校服的呂塵走到了立式話筒前:“喂喂喂,聽得見嗎?其實,我並不懂古典樂,這完全是個意外。”
“哇!”
“嘁!”
“我的天,他在做什麽?”
台下的觀眾,幕後的老師都驚呆了,這家夥又要搞事情?
聽著兩千多人的沸議,呂塵運氣低聲道:“但是剛剛我聽林同學的演奏,很有感觸,所以給大家表演一個——”
“他該不會是要從懷裡拿出一隻青蛙然後生吞吧?”
腦洞大的觀眾聽他這糟糕的台詞,似乎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劇情。
“笛子獨奏——天地交征黯然銷魂陰陽大悲賦之人生十大恨。”
誠然,這名字是呂塵亂起的。
聽著這冗長又中二的曲名,所有人都浮想聯翩。幕後調音師看了又看,確認導演沒叫卡,才敢繼續配樂。
“這小子真的不是在搞事情嗎?”
黃校長心裡起伏不定,但卻沒有喊停,畢竟只是娛樂場合,就算呂塵要鬧也隨他,反正下不了台的不會是自己。
“吾生有十恨。一恨書囊易蛀,二恨夏夜有蚊,三恨月台易漏,四恨菊葉多焦,五恨松多大蟻,六恨竹多落葉,七恨桂荷易謝,八恨薜蘿藏虺,九恨架花生刺,十恨河豚多毒。”
呂塵低聲輕吟道,在他開口的瞬間,仿佛寧采臣附身一般,眾人眼中的已不再是個中學生,而是一個手持經卷的儒雅書生!
低吟過後,一曲悠悠的笛音飄蕩在整片操場上。
音樂沒有經過任何的渲染,調音師似乎忘記了操控設備,而觀眾們也忘記了自己在傾聽。他們早已置身意境之中,旁邊是墨池青松,背後是竹林小舍,眼前正是那手持經卷的書生,正踱步背書。學生想起了自己十二年的求學之旅,仿佛學海中的一支孤帆;家中則憶及工作生活中的坎坷困阻,猶如背負著一座座大山!
煩!煩!煩!恨!恨!恨!
此時兩千多人都沉浸在笛音之中,緊閉的雙目之上卻紛紛生起了褶皺。
站在高台上,穿著黑色西裝的風解語在略微驚訝後轉而是不悅,這家夥是在給自己示威?沒想到他居然能同時影響兩千人的心志,這又是什麽歪門邪道?
他此時是無意害人,若是有意,豈非彌天大禍?
“人生多有恨,豈可盡如意?天命多無常,何人可無憾?生而既為人,難免苦與難。與其空嗟歎,毋寧朝前看!”
之前悠揚婉轉的聲樂就像一界夜色將眾人困在其中,煩惱迭起,苦鬱叢生。而呂塵最後一句高唱,笛音卻自低而高,忽如一把利劍劃破夜幕,兩千多人頓時從煩惱困境中解脫出來,紛紛出了一口大氣,竟有種死而後生的感覺。
“這是......”
站在台上驀然醒轉的林小仙女驚得目瞪口呆,剛剛發生了什麽?看看時間,也才過去十多分鍾啊,卻有種宛若隔世的錯覺!
不只是他,台下所有人都產生了一種“我是誰,我在哪裡,我在幹什麽”的迷茫感,徹底清醒後都紛紛高呼:
“仙樂啊!”
“天籟啊!”
呂塵演奏的笛曲太不可思議了,在笛音出來的瞬間就把他們帶入了意境之中。這曲子直言人生憾事,不知不覺竟勾起了所有人的苦悶煩惱,而在呂塵最後一聲高喝下,宛如仙人撫頂一般,他們滿腦子的愁苦竟都煙消雲散,現在隻感覺渾身輕松,神清氣爽。
這哪是聽音樂?這是洗滌靈魂啊!
“呂塵,你太棒了!”
“呂塵,以後你就是我男神了!”
“呂塵,我要給你生猴子!”
台下的花癡女生開始起哄,呼聲一個比一個高昂,一個比一個狂野。
呂塵平生最討厭這種高調的事了,於是他趕緊溜下了舞台。
這一曲天地交征黯然銷魂陰陽大悲賦之人生十大恨也成了此次晚會的絕唱,許多年後,或許這些同學都已為人父母,也記不清楚呂塵的平凡模樣了,但他們卻絕對忘不了那一曲縹緲仙音。
收到風解語的信息,呂塵知道是時候上路了。這場晚會他來過,也算是沒給呂塵的青春留下遺憾吧。
剛剛溜出轉角,他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沈雲曼沒想到呂塵居然會突然離場出現在這邊,一時被撞了個躲避不及。
“好久不見啊,大小姐!”
“嗯。”沈雲曼淡淡地回應道。
“你也來參加我們畢業晚會了?”
“你們校長邀請我......本來是不打算來的,剛剛路過,聽見那麽熱鬧,就進來看看。”沈雲曼冷冷地說著,此時她又是一副高冷女總裁的樣子了。
“哦,這樣啊。那我有事先走了哈!”呂塵打了個招呼,也沒多想,見沈雲曼對他愛理不理的, 還以為沈家是故意和自己保持距離,便也不再多語。
“哎!呂塵!”
呂塵剛走出幾步,沈雲曼突然叫了一聲。
“怎麽?”
他回身看著夜色中的沈雲曼,此時雖然是夏晚,卻有一種蕭瑟感。
“我忘了恭喜你了,狀元郎!對了,你打算報哪所學校?華清還是燕大?”
“額,這個,都不是......估計是國外的學校吧?”
呂塵也不知道那個桂花樹是個什麽東西,但那張錄取通知書上寫的是一個海外地址,全是英文。周寧也不太懂,反正聽說比什麽華清、燕大還要劉辟就對了。
“這樣啊......那我們有機會再見吧。”
沈雲曼說著轉過了身,揚了揚手。
“好吧。”
呂塵走出校門便看見了一身黑色西裝的風解語,大晚上還戴著個墨鏡,扎著英氣的高馬尾。
沈雲曼看著遠去的黑色專車,眼淚一下就穩不住了,二十幾歲的她就像被搶走玩具的小女孩一樣委屈。
她早就在這裡了,她看著呂塵走上舞台,看著他先是被嘲笑,然後成為萬眾焦點,她知道他已經不再是那個被人輕視的小孩了。
她失魂落魄地走在熟悉的大街上,身邊卻沒有了呂塵的身影。
仙凡有別!
爺爺說的這四個字就像魔咒一樣套在她頭上,錮得她好難受。
“你說得對.....我們的確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摸著呂塵送她的那塊護身玉符,似乎只有那一點溫熱可以減輕她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