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塵跟著羅真下到渡口,四周都是桃柳等綠植,一道石梯盤於峭壁之間盤旋向山林深處。一座兩米高的贔屭石像上馱一方玄色石碑,以正一籙的畫法寫著“靈台空明”四個字。
“這是仙庠的大門?”
呂塵向羅真問道。
這渡口不過四五米見長,若說是一座學校的校門位面也太過小氣。所謂的仙庠,與其說是學校,其實就是門派換了個稱謂吧,呂塵心想。
羅真笑了笑,呂塵不是第一個這樣問的人:“當然不是了,所謂仙庠,不過是為了順應時代發展而成立的新模式,但卻與傳統的宗派又有所區別,至於具體如何,一時半會也難以道盡,待你進入其中,便自會有所體悟。”
說著,他又指著那贔屭石像上的碑文道:“專門為新修開設的空明道院就在這裡。此處的靈氣比之外界更為充裕,接下來各位也許會在這裡待上很長一段時間。”
沿著盤旋的石階來到空明道院,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高大的石坊,上書“無量天尊”四個大字;坊後是一條四五米寬闊的石砌古道,道路兩旁則是一排排黃牆青瓦的道觀;道觀之後是一棟棟六層左右高的木製小樓;再往遠處看去,在最高處是一座三層高的宏偉大殿,宛如皇宮帝宸。
十幾個人沿著遊廊穿行在廟宇閣樓之間,羅真向他們詳細介紹著這些建築。
“這是早課堂,這是育思閣,那是道藏樓......”
這大大小小的閣樓倒是劃分明確,但怎麽感覺那麽像是傳說中的新手村呢?羅真所說的建築好像都是比較適合初級修士的東西......
“對了,那裡是練功場!”羅真指著一座小木屋道:“別看那屋子小,裡面卻是別有洞天,是運用法寶和陣法打造的特殊空間。你們以後若是需要切磋比試,便去那裡,在校區之內是決不允許鬥法打架的。”
眾人點了點頭,修真者之間的爭鬥造成的環境破壞是極大的,若是有人在這裡鬥法,恐怕大半個道院都要被摧毀了。
半個小時後,眾人便將整座道院參觀了一遍,羅真看了看日冕的時間,便說道:“我現在帶你們去齋堂吃飯,大家吃完之後就到育思閣集合吧。”
齋堂,名字聽起來就很寡素,呂塵已經可以想象裡面清湯寡水、蘿卜青菜的食譜了。
所謂的齋堂是一棟三層的木製大樓,和大學食堂有些相似,進到裡面呂塵才發現這齋堂和他設想的大有出入,眾人剛跨入齋堂大門便聞到一陣奇異的菜香。
“原來這齋堂也不是不沾人間煙火嘛!”呂塵感慨道。
“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了,我們也不能墨守成規呀,更何況這是仙庠不是道觀呢。”羅真指著打菜窗口道:“各位請自便了。”
呂塵上前一看,蒸炸煎燴燜鹵樣樣俱全,有葷有素,有主食也有糕點湯羹,當然道家避諱的食物是找不到的。每一盤菜肴單輪品相都是五星大廚級別的,這哪是什麽廟寺齋堂,分明是高級餐廳。
呂塵端起一盤蘇式糕點,嘗了塊松糕,真是松軟香甜,美味可口。
不過你一個修心養性的地方弄那麽多東西來滿足人的口舌之欲真的沒問題嗎?
呂塵抱著疑問,揀了幾盤菜,便尋了一處位置坐下享用。
不得不說,在硬件設施方面,這裡還是很現代化的。
在齋堂的天花板上還掛著好幾個液晶電視,此時其中一個正在播放新聞,是今天的一則急訊,
好像是霓虹國哪個小島被一顆隕石襲擊,造成了四五級的地震。 寬闊的齋堂裡並沒有幾個人,這一屆是有一百多個新修的。除呂塵十四人外,其他人在試煉中受了傷,此時正在道院後山的醫療樓待著,所以呂塵一上午都沒見到其他新修。
一番遊歷下來,呂塵感覺偌大一個島嶼,所有活人加起來都沒超過兩百。
坐在呂塵斜對面的是李修寂,他就連吃東西都斯斯文文的,呂塵很想知道他吃飽要用多長時間。
至於其他人,比如蠻子伍泯那種,呂塵根本沒眼看。他一個人霸佔了一張八仙桌,而在他面前則是堆積如山的盤子和菜肴。
不過讓呂塵沒想到的是柳明月,這個高冷的女子竟然也那麽能吃。她擁有和她外表不相符的食量,桌前堆積的菜肴僅次於伍泯,但她好像都是淺嘗輒止,每道菜肴都隻夾上一兩筷子便不再動用。
這是古代皇族的吃法吧?!
呂塵心中吐槽著,不過也只能暗歎這學校真特麽有錢。但是按照之前所說,呂塵來上學是不繳學費的,好像還有獎金?
他來得匆忙,之前那一大堆令人頭皮發麻的資料,他根本就沒仔細看過,便全部塞進了廢物間。
用過午飯之後,十幾人便漫步前往育思閣,他們到時,室內已坐了不少人。
十幾人魚貫而入,室內坐定之人便將目光投向了他們。
這是一間類似會議廳的大教室,但卻沒有桌椅,只在地面上放置著一個個蒲團。
坐在席間的人都是之前參加試煉的新修,有的只是負了輕傷,在醫療處貼了幾道療傷符後便趕到了這裡來參會。
呂塵感受著這些年紀不一的同屆各式各樣的目光,正打算找個空位坐下,卻感覺有人拉了自己一下。
“呂塵,我這裡!”是吳元明。
呂塵坐到吳元明身邊的蒲團上,低聲向他問道:“這架勢是要做什麽?”
“沒什麽,應該是學前教育吧。”
“學前教育,那是什麽東西?”
“等會你就知道了。”
呂塵看著自己前面白花花的頭髮,一臉古怪地問道:
“師兄,這個仙庠招生都沒有年齡限制的嗎?怎麽......”
呂塵說著指了指前面的老頭。
吳元明用手擋在呂塵耳邊低聲道:“他們招生很隨意的,除了那些天賦黨外,只要是內推的都能進來。但和你說,這裡只能算仙庠的外門,在這裡學不到什麽真正的法術秘訣。”
說著吳元明看了看四周,確保沒人注意到他才又說道:“這裡其實是給異人做思想教育的地方,以前渾人太多了,身負異能就總想著搞事情,又不肯遵守規則......每年一百個修士裡面只有五分之一能夠進入內門繼續進修。”
吳元明正想繼續說下去,講台上的老道卻輕輕咳嗽了一聲然後發言道:
“各位,你們好。我叫王民,是空明道院的生活老師。”
他剛剛說完這句話,便聽見下面有人低聲討論著。
“這個老道好像是個瞎子?”
“沒錯,是個瞎子。”
對於台下的失禮行為,王民並沒有生氣,而是淡然笑道:“我知道你們覺得我是個瞎子,便看不見了,對嗎?同修,你錯了!”
王民說著,伸出了皺巴巴的手指向了那兩個議論之人的方向。
“我雖然失了肉眼,但並不代表我看不見外界。五感只是凡人接觸物質世界的普適媒介,而在五感之上還有第六感,也稱為神識,這才是我輩修士觀察世界的真正途徑。自神識而看世界,你所看到的一切便不存在虛妄。”
“我少時便雙目失明。雖然說天尊為你關上一扇門,並不一定會為你打開一扇窗。但你可以自己去打開,於是,我修行半載,終於練成了心眼......”
台上的瞎子老道王民侃侃而談,台下一些經驗淺薄的散修不知不覺間已聽得入了神。並非王民演講藝術有多高超,而是他在說話過程中悄然運用了靈唱!
靈唱是靈語言中的一種發音技巧,有某種類似洗腦的功能,能讓人對你所說的話產生信服。如果將靈唱用到不好的方面,那就是洗腦傳銷了。
“各位來自全國不同的地方,是從數以億計的人群之中被選拔出來的。修仙,並不是每個人都合適,而修仙到了現代,也不再是以往那種宗門模式那麽簡單了。說到這裡,就牽扯到一個十分關鍵的問題——”
王民頓了頓,轉身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四個蒼勁有力的篆體字:
“求真為何”
“各位,你們修仙又是為了什麽?你們所修的真又是什麽?”
王民渾濁的眼珠滾了滾,眼眶中分明就沒有瞳孔,看上去有些滲人。
台下沉默了片刻,突然有人道:“為了長生。”
王民點了點頭,這也是絕大多數修士最直接最普遍的追求。
長生不老,上至宰相帝王,下到平民百姓哪個不想長生不老?壽到盡時方恨短,奈何歲月不饒人,即便是大能修士也僅能長壽而不能長生。
“神龜壽命固長,猶有窮盡之時,況乎人哉。小道友,長生難求啊!”
台下眾人也許是沒聽懂他在說什麽,比之前更為寂靜了。
王民又隨意指了個方向,點中正是伍泯。
蠻子根本就不想聽這些大道理,他還在想之前那個據說內有乾坤的小木屋。
“我啊,也沒啥目標。修仙嘛,變強,然後挑戰強者,把這世上比我強的都拎出來打一頓。”
王民聽了伍泯的話卻哈哈大笑起來:“坐下吧,是個不錯的目標。”
他能感受到伍泯那顆赤城的武道之心, 其實每個人修仙問道的目標都有所不同,這就注定每個人的仙道都是不一樣的。
所謂道,貴在大,貴在包容。而修真也沒有固定的標準說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道究竟是什麽,恐怕這世上無人能說得清楚。
不過王民倒是對這一屆那幾個孩子的想法格外感興趣,畢竟他是負責思想教育這塊的導師。
“柳明月,你來說說吧。”
被點名的柳明月淡定地站了起來,依舊很高冷地說道:“違背道義者,最不容赦。我的真就是懲惡揚善。”
王民知道柳明月的家族是佛門出身,後專修道家,故而對於果報善惡看得特別重,也難怪柳明月這孩子會如此。
“懲惡揚善固然是好,但以個人而言,終究難以分辨什麽是善什麽是惡,若是誤傷了善而放過了惡,又當如何?”
柳明月一時語噎,她未曾想過這個問題,從小到大她一直被教育要懲惡揚善,卻未曾告訴過她如何分辨善惡。
“坐下吧。”
王民揮了揮手,又指向眾人間年紀最小的諸葛白:“小小道友,你又如何呢?”
諸葛白有些羞澀地站了起來,拈著衣角,有些怯場道:“我哥哥說,不好好修仙,以後只能餓死了。”
他這話一說,卻引起了哄堂大笑。
“那邊那個同修,你笑的那麽開心,你也來說說。”
吳元明舔著老臉站了起來,心想這老家夥是揣著糊塗裝明白:“我今年修真的目的是為了明年不用繼續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