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雷音寺。
正是花徑覆葉,蟬鳴林幽,細細碎碎的日暈落在琉璃地面上,風一吹,翩然起舞,每一個中,似乎都有一個完完整整的梵門世界,或明王舉降魔杵,或菩薩低眉誦經,或佛陀笑眼觀世界,等等等等,千姿百態,盡在其中。
再往裡,則是龍華寶樹,此樹高聳入雲,樹冠如車蓋,覆蓋四下,不計其數的經文自上而下,垂落下來,綴著明光,如同瓔珞一樣。再往下,不同的光碰撞,洋洋灑灑,金珠鈴鐸般激蕩,發出脆音,有百千萬色,互相輝映。
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整個龍華樹落在小雷音寺裡,無數的根須從最下面伸出來,一根接著一根,一條接著一條,恍若虯龍一樣,正源源不斷地汲取小雷音寺下面的黑水。在這個過程中,大圓滿之意衍生,自下而上,不疾不徐。
彌勒梵主跌坐在龍華寶樹下,他兩足互交,將右腳盤放於左腿上,左腳盤放於右腿上,整個人脊直、肩張、手結定印於臍下,頭上肉髻端端正正,眸子微微眯起,身下的蓮台呈現出橢圓之狀,如同大日。
彌勒梵主頂門上慶雲高舉,身上的氣機沛然不可抵禦,每一個呼吸間,整個小雷音寺時空都會有一個收縮膨脹,吞噬所有。
這一片時空的蛻變,幾乎肉眼可見。
畢竟小雷音這一片時空體量是大,可彌勒梵主心無旁騖,全身心地祭煉,這樣的專注是觀自在大菩薩也好,李元豐的鬼車之身也罷,都無法比擬的。
突然間,彌勒梵主眼皮上墜下光彩,稀稀疏疏的,然後滴溜溜一一轉,凝成寶珠,從裡面,映照出西牛賀洲的一個地方,隱隱的,似乎黑影交織,如躲在帷帳後,露出森然又邪惡的豎瞳。
“天魔們有動靜了?”
彌勒梵主盯著這一幕,神情有了變化。要知道,根據梵門中的分工,觀自在大菩薩主持西遊之事,他則是要關注西牛賀洲上的天魔,以及西牛賀洲和人間界的通道等事兒。
“這個時候,”
彌勒梵主祭煉小雷音寺的動作停了停,凝神繼續觀看,他作為梵門中當之無愧的一方巨頭,麾下自然能人無數,上璟魔主、妄心魔主和白念魔主三位魔主在西牛賀洲中悄悄地行事,也有蛛絲馬跡落下,從而被人發現了。
想到上璟魔主、妄心魔主和白念魔主三位魔主齊齊在西牛賀洲這個部洲上有動作,彌勒梵主立刻警惕起來,在他看來,這三位魔主雖然在西牛賀洲上無法降臨過多的力量,可一起躲在暗處省事兒,絕對是個不小的麻煩。
“來人。”
彌勒梵主決斷很快,馬上就發出命令,命令門下得意弟子,前去處理。
“遵旨!”
彌勒梵主門下,多個弟子答應一聲,其中有一個,身上的氣質格外特殊,居然是天魔皈依入了梵門,拜在了彌勒梵主門下。
叮咚,叮咚,
三五人各自駕馭遁光,離開小雷音寺。
叮咚,叮咚,叮咚,
刹那間,半空中,蓮花盛開,紋理環繞,香氣馥馥而下,倒懸成空。
彌勒梵主看在眼中,想了想,又給觀自在等人打了個招呼,覺得萬無一失了,才繼續低下頭,祭煉小雷音寺。
事實上,彌勒梵主見識到完全體的黑風山-觀音觀這樣的紀元中心關鍵節點完全體的姿態後,心心念裡想要把自己所佔據的小雷音寺也升級,在這樣的想法中,注意力和力量的分配就會和以往不同。
除此之外,更為重要的是,彌勒梵主等人根本想象不到,李元豐居然以一己之力調動了上璟魔主、妄心魔主和白念魔主,當然還少不了他的心魔之主!
原因並不複雜,就是信息不對稱而已!彌勒梵主知道惡念淵海所在,也和惡念淵海的恆元魔主、上璟魔主、白念魔主和妄心魔主等人打過交道,但惡念淵海中的具體局勢,魔主之間的真實關系什麽的,就是霧裡看花了。霧裡看花,就會判斷錯誤!
就這樣,包括彌勒梵主在內,西牛賀洲上的大人物們都沒有想到,四位魔主層出不窮的手段,還有李元豐的鬼車之身在西牛賀洲上的地勢之利,匯聚在一起,會爆發出何等驚人的能量。
部洲,東南。
這是一片深谷,四下裂開,隻余中間,幽深莫測,隱隱的,似乎能夠聽到水音。只是若再往裡,就會發現,深谷底部若倒扣的大碗,不計歲月的淤泥覆蓋其上,托舉著一個塔。這個塔非木非石非鐵非銅,似有形似無形,極其狹長而尖銳的塔尖刺入上空,好像一隻巨人張開的無聲無息的嘴巴。
谷裡,莫名的光流轉轉著,像是無數個泡泡,倏大倏小的,有著五彩斑斕的色彩,只是這樣的色彩不像是好看的衣服般讓人賞心悅目,也不會像雨後的彩虹般讓人駐足難以拔開目光,而是看一眼,就覺得滿眼的亂七八糟,那種不同顏色糅合在一起所形成的雜亂、複雜、變化,齊齊撞入眉宇,令人嘔吐。
原因無他,這一片深谷下面不是別的,而是一個西牛賀洲和人間界的節點,只是在以前,被深深地埋藏起來,不可見,直到現在,終見天日。
這一天,呢喃聲浮現,寶塔之上,浮現出三個影子,看上去是兩女一男,身上的氣機和部洲的規則格格不入,正是上璟魔主、妄心魔主和白念魔主的各自的化身。他們看著黑塔,低聲交流了幾句,然後身子一轉,融入到裡面。
轟隆隆,
下一刻,黑塔表面浮現出難以計數的黑色魔文,繼而往下一沉,有時空的撕裂聲傳來,大片大片的黑水從塔尖冒出來,瞬間把周匝汙穢。
是的,就是汙穢。
按照常理來講,這個地方是西牛賀洲和人間界的一個節點,但時機未到,並沒有洞開。不過三位魔主的手段直接加快了這個進程,讓節點提前開啟!
而這個節點的開啟,只是打開了魔主們行動的序幕!
……
“怎麽回事?”
南海潮音洞裡,觀自在大菩薩正通過她在人間界上浮界空中的梵門布局為引子,觀察著梵門、天庭和玄門道宗聯合圍剿心魔道,可在此時,她突然覺得界空上升的速度快了一點點。
“嗯?”
觀自在大菩薩不能夠判斷,畢竟她不是真正置身於人間界上浮界空裡,但她知道,自己的預感不會憑空就來。
想到這,觀自在大菩薩不敢怠慢,她發髻挽起,頭頂飾有寶珠,眉間綻放出萬千白毫,右肩披著袈裟同時亮起,金燦燦的,與之輝映。這位大菩薩左手於臍前結禪定手印,右手結觸地手印,坐於蓮座上,開始調動力量,進行推演。
轟隆隆,
浩瀚的法力一起,再通過所掌握的部洲關鍵節點,以及其他梵門在西牛賀洲上的痕跡,牽引部洲的本源之力,從而落入命運長河,撥開迷霧,尋找真實。
轟隆隆,
命運長河起了水花,打濕了擋在其上的迷霧,從間隙裡,見到千百束的白光,上下左右,落下西牛賀洲和人間界的融合所在。
小雷音寺裡,彌勒梵主沒有觀自在大菩薩在人間界上浮界空中的勢力和根基,所以他對人間界的變化感應略顯遲鈍,不過他負責西牛賀洲和人間界的通道的事兒,於是很快的,就發現西牛賀洲中惡濁大盛,超乎以前。
“怎麽會?”
彌勒梵主眉頭皺起,人間界和西牛賀洲是有通道的,人間界的惡濁就是從這種通道中滲入到西牛賀洲,引起各種各樣的魔災。不過自從當日他從現在佛釋迦摩尼手中接過處理這件事兒開始,一方面布置人手,來鎮壓封印已經出現的通道,讓惡濁無法肆意噴發,另一方面也派出人手,拿著梵門高層專門煉製的法器,尋找潛藏的通道。正是這樣,西牛賀洲裡的惡濁被控制到一個限度。而如今,不知為何,西牛賀洲中的惡濁有了一定程度的上揚,幅度不算小。
“難道是原本被封印的通道被人打開了?”
彌勒梵主最先想到的是這個,他梳著寶髻,大耳貼著面部,於身前結禪定之印,無量光,無量壽,無量彼岸,巡視著西牛賀洲中自己所知的通道。雖然他在這樣的地方都有所布置,在以往,稍有動靜,自逃不過他的耳目,但這到底是在西牛賀洲,紀元大潮之下,天機晦澀到能夠干涉大羅神算,真發生了什麽,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過彌勒梵主有意關注之下,降下梵光,很快就把西牛賀洲上的通道過了一遍,確認是沒有出現任何意外。
彌勒梵主做完之後,神情卻愈發凝重,以往的通道沒有異動,那就是有新的通道開啟了,並且人間界的汙穢之氣通過這樣的新通道湧入了西牛賀洲。
這位梵門的大能更是想到,人間界和西牛賀洲最近的是正在上浮的界空,新通道如果出現在這個界空上的話,這個界空融入西牛賀洲的進程會有所變化啊。
西牛賀洲,鳳仙郡。
土地廟裡,高殿幽門,地面平滑如鏡,把從窗戶上投下來的光一照,折射入正中央的神龕裡,隱隱的,有一尊龜蛇盤踞的偉岸法相籠罩在光中。
真武大帝居於其中,凝視著人間界上浮的界空。
雖然天庭在人間界上浮界空中勢力很大,原本是位居第一,現在在梵門吞食下有所減弱,可還是在玄門道宗之上,排在第二,所覆蓋的范圍委實不小,但由於在西牛賀洲中,天庭比梵門的勢力差遠了。正是這樣,即使天庭在人間上浮界空中的“引子”足夠多,可真武大帝在西牛賀洲中的力量有限,並不能夠發現人間界上浮界空的變化。
這位天庭的帝君之一甚至不能夠和觀自在一樣像看電影般觀看人間界上浮界空,他只能夠通過秘法不斷聯系上哪吒等天庭的天兵天將,讓他們反饋給自己信息。
真武大帝梳理著自人間界上浮界空反饋上來的信息內容,神情平靜,看不出喜怒。從一方面來講,不出自己所料,梵門在下界的攻勢真的猛烈,天庭所布下的種子寶霄宮勢力被梵門吞食了不少。另一方面,通過天庭自己的發力,又有玄天聖君背後的九荒大聖發力,還是讓寶霄宮保留了不少勢力。有這樣的勢力,一旦人間界上浮的這個界空和西牛賀洲合並,天庭就能夠借此從西牛賀洲這個紀元中心上獲得一塊千金難換的“根基。”
有了這樣的“根基”,天庭以後才能夠在西牛賀洲中逐漸發力,親自從西牛賀洲這個紀元中心裡攫取好處, 而不是像以前那樣看梵門眼色。
真武大帝想到這裡,又看了一眼鳳仙郡,無聲地笑了笑。當初即使惹得梵門不愉快也要拿下這個地方,現在來看,確實是正確的。
亂石山碧波潭,李元豐站在殿中,夕陽西下,墜著千丈的昏黃的暈輪,映照地他如同置身於畫卷中一樣。他通過心魔之主,已經知道在西牛賀洲的行動順利,隨著四位魔主尋到的通道開啟,打開了口子後,人間界上浮界空融入西牛賀洲的速度上了一個台階。
至於這個速度具體提升多少,就無法計算了。
不過毫無疑問,人間界上浮界空融入西牛賀洲很快就會到關鍵時刻,那就是上浮界空的規則被西牛賀洲的規則同化到一定程度後,已經可以容納上境之力了。
“快了。”
李元豐垂下眼瞼,盯著人間界上浮界空,在他有意觀察下,可以看到,這個界空的胎膜壁壘上的紋理有了細微的變化。他靜靜地觀察著,等待著那一刻的到來!
轟隆隆,
不知道多了多久,突然間,一聲驚天動地的大響傳來,在李元豐的眼中,人間界上浮界空好像一輪大日般高高躍起,迅速拔升,光芒萬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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