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出手的彌勒梵主坐在龍華寶樹下,梵音自枝葉上颯颯然而落,垂若寶輪,高高懸空,映出這位梵門大能的肉髻、胖臉和偉岸身姿,他右手下垂,捏未來星宿之輪,左手臂半橫,倚為卜卦,正在推演剛才光怪陸離的魔氣。
叮咚,叮咚,
魔氣在腳下的枝葉上碰撞,暈開不同的漣漪光輪,玄色幽深,不見其底,蘊含著來自於惡念淵海的深沉,陰森恐怖。不計其數的人影,或是混亂,或是殺戮,或是哀嚎,或是沉淪,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紅塵,有仙道,應有盡有。
叮咚,叮咚,叮咚,
光輪倏大倏小,在地面上跳躍,裡面傳出的魔音橫貫時空,往來於古今中,充塞於所有。
“咄!”
彌勒梵主看了一會,寶印一收,所有的魔氣倏爾一斂,重新入了掌中的未來星宿之輪,只是縹緲無蹤,來往無形,拿捏不住。
孔雀大明王坐在對面,頂門之上五色慶雲高舉,現出金身法相,頭向東方,白色,著白繒輕衣。頭冠、瓔珞、耳璫、臂釧,種種莊嚴,乘金色孔雀王,結跏趺坐白蓮華上或青綠花上,住慈悲相。他馭使真身,眸子中激射五色,看著人間界上浮界空上似有似無的吟唱,圈圈層層,層層圈圈,倏大倏小,變幻無方,難以測度。
好一會,孔雀大明王菩薩收回目光,用斬釘截鐵的語氣道,“上次跟我交手,要麽是恆元魔主隱藏實力,迷惑我們,要麽是他最近才突破的。”
孔雀大明王菩薩說完,頓了頓,劍眉一軒,有一種鋒芒和自信,道,“我認為恆元是最近才突破的,在西牛賀洲,他對上我,不可能隱藏實力!”
孔雀大明王菩薩是驕傲的,他對自己的實力有著決然的自信,在西牛賀洲,在自己的主場,沒有人能夠在自己的攻勢下隱藏實力,即使對方是天地間第一尊魔主也不行!
“嗯。”
彌勒梵主點點頭,表示讚同,他手中的未來星宿寶印轉動,推演自己和恆元魔主交手的過程,然後緩緩吐出一口氣,道,“恆元魔主這個天地間第一魔主真的匪夷所思,根據他出手來看,恐怕在諸天萬界這樣的現世也幾乎有不亞於大羅的層次了。”
“大羅層次。”
孔雀大明王菩薩坐直身子,眸子中的五彩光華更為厚重,恆元魔主再是了得,按照這個時間點來講,他肯定會受到現世天道的壓製和排斥,但有了大羅層次,即使力量稍弱,也能夠翻江倒海。
“西牛賀洲是越來越熱鬧了。”
彌勒梵主跌坐在寶樹下,枝葉金黃,倒垂而來,和他頂門慶雲上寶幢之相交暈,照出他的三千未來星宿大世界,他身上的氣機節節攀升,直衝日月,聲音平靜,道,“且看他們能否反了天!”
天庭,大殿前。
玉階欄杆外,正有假山嶙峋,其霜白如雪,純淨無暇,在上面,雕刻出口子,狀若蓮花開,從花蕊之上,激射噴泉,落到池中,飛珠濺玉,洋洋灑灑。
神霄真王靜靜而立,不知何時,周匝下起雨,剛開始之時,淅淅瀝瀝,須臾後,如同牛毛一樣,絡繹不絕。真要仔細看,就會發現,這不是普通的雨,而是雷霆中的最精華,剔除了所有的毀滅之意,只剩下最為純粹的生機。這樣的每一縷雨光,蘊含的生機和精華爆炸,天地間的靈丹妙藥都比不上。
神霄真王看到真武大帝出手,被梵門的觀自在大菩薩攔下,又見到李元豐的心魔之主,也就是諸天萬界大能眼中的恆元魔主出手,在觀自在大菩薩和彌勒梵主的夾擊下從從容容撥動乾坤,把天魔送入到了人間界上浮的界空,不由得冷哼一聲。
有這樣的區別對待,並不是說真武大帝在西牛賀洲發揮出的力量遜色於李元豐的心魔之主恆元魔主,而是李元豐的心魔之主天地間第一尊魔主恆元魔主肆無忌憚,不理梵門的人,想出手就出手,真武大帝身為天庭的帝君化身之一,得考慮天庭和梵門的關系,不能夠太過強硬。現世大能,背後都有大勢力,一舉一動,在絕大多數時間內得遵守彼此間的規則。
“也攔不住太久。”
神霄真王背後浮現出大片雷光,無數的星星點點散在裡面,恍若一對對的雷眸,豎瞳森然,俯視地,執掌雷罰。這樣的規則,有利有弊。在剛才,真武大帝顧忌梵門,不能夠全力以赴,強勢入界。同樣的,梵門的借口和敷衍也不能太久,遲早也得讓真武大帝把天庭的神兵神將送入到人間界上浮的界空裡。
諸天萬界的大勢力之間行事明裡暗裡的默契和規矩,有條不紊,除非天道崩塌,或者出現前所未有的大變局,不然的話,都會堅定不移地前行。而能夠在這樣的默契和規矩的條條框框下,輾轉騰挪,屢次創造奇跡的,少之又少。
想到這裡,神霄真王不由得看向了天庭的一個方向,在那裡,紫青如雲,祥煙升騰,無數的大日光輝垂落下來,燦然生芒,光耀千古。如果說一個能夠擅長此事的,那一位玄天聖君可謂此中翹楚。只是對方心思難測,不太好馭使啊。
“不過,”
神霄真王踱著步子,真要是梵門做的太過分,自己說不得也得找一找這位玄天聖君了。畢竟對方的真身九荒大聖在西牛賀洲中可是第二巨頭。
人間界,上浮的界天裡。
湖光正好,漣漪方晴,在中央,停著一艘寶船。這個寶船高有三層,華彩堆積,最上面的一層船門上雕刻紫竹竿竿,往下則是鏤空芭蕉,芭蕉下的石頭上的小翠鳥的圖案栩栩如生,似乎隨時有一陣風吹來,就能夠翩翩起舞。莫名的光暈下,甚至可以看到,翠鳥機靈的眼珠子滴溜溜轉動,泛著威嚴的黃金之光。顯而易見,這個門廳上的圖案可不只是漂亮好看的裝飾,而是精心布置的法陣,畢竟這一段時間來,修煉界有點混亂,群魔亂舞,小心為上。
不知何時,自外面傳來一聲清唳,然後無數的羽翼在半空中散開,倏爾一聚,瞬間下落,到霖面,化為一位女仙,她梳著高髻,身披散花仙衣,手持七寶玉如意,眉心一點朱砂,瑩瑩耀眼,又似是不計其數的篆文排列組合,蘊含著威勢。她到了寶船後,見到有侍女迎上來,吩咐道,“收拾一下,我待會要招待客人。”
“是。”
寶船上的侍女們聽到欣雨仙子的吩咐,很快就動了起來,裙裾搖擺如荷葉,翩然勝過畫面。
叮當,
時候不大,只聽一聲聲裂雲霄的劍嘯,然後滿空劍氣,奔雷電閃,到了寶船前,猛地一收,化為一柄飛劍,背在一個面容孤傲的人的身後,杏黃色的劍穗亂擺。來人到了船上,看了看左右,才和欣雨仙子點點頭,打了個招呼。
“元奇道友。”
見到來人,欣雨仙子起身,斂裙行禮,然後邀請對方入座。
元奇道人坐下,人如劍氣般筆直,兩人跟前玉案上翠綠色的茶盅中氤氳的茶香,以及對面若有若無的女兒香,他都好像根本沒有任何察覺,眸子中一片雪白,似乎沒有了生靈原本的色彩。
欣雨仙子看在眼中,美眸中閃過一縷奇異之色,她對元奇道人的修煉之路並不算陌生,知道對方這是到了一個關鍵節點,秉承天道無情,不滯萬物。過得去,自然海闊天空。過不去,恐怕以後就會真的斷情絕意。
欣雨仙子所有的念頭一閃而過,玉顏上不動聲色,開門見山,直指正題,道,“元奇道友,最近風起雲湧,亂象迭起,我們勢單力孤,聯手才是正途。”
女仙柔音細語,婉轉好聽,掩著淡淡的擔憂。隨這一界空上浮,並開始和西牛賀洲融合,他們這樣有根腳的,能夠通過各種各樣的儀式或者通訊工具和上界之人有效溝通。正是這樣,他們愈發明白現在的局勢,真的是山雨欲來風滿樓!除此外,得到上界地仙界支持的梵門正變得越來越強勢,蠶食鯨吞,不可阻擋。
要是他們沒有一番作為,恐怕還未到這一界空真正和西牛賀洲融合,就會被山雨來之前先到的大風吹得七零八落,不見了蹤影!
元奇道人和欣雨仙子一樣,他們倆雖然比不上梵門那樣的近水樓台先得月,能夠隨時隨地和上面坐鎮西牛賀洲的梵門存在聯系,但比起以往通訊得以年計算,現在通訊快捷了許多,所以他知道,上界宗門的支援暫時無法抵達,需要他們支撐過這一段時間。
“這樣的話,”
元奇道人雪白如冰霜的眸光一動,是時候祭出玄門同道是一家的話兒了。
“嗯?”
正在此時,兩個人若有感應,同時抬起頭,就見自天穹之上,貫通下一道彌天極地的光。這一道光,有形而無質,甫一出現,就引動風雨雷霆,驚虹萬裡。
“有上界西牛賀洲的人下來了。”
欣雨仙子和元奇道人同時起身,來到近前,手按船舷,望向極天。在這一段日子裡,他們見過幾次這樣似乎能夠攪動整個界空的無上聲勢,也從和上界通訊中得知,這是上界大能存在打開界空,送人降臨。
“只是,”
欣雨仙子和元奇道人對視一眼,都能夠看到對方的驚訝。因為這樣的氣勢,他們是見過幾次,但最多的都是蓮花舍利,禪香嫋嫋,很明顯有著梵門的特征。也有不是梵門的,那一次是慘綠妖氣,鋪天蓋地,令人驚懼。可不管怎麽樣,從來沒有像眼前這一道光中散發的邪惡詭異,讓他們發自內心的厭惡和恐懼。
兩個人都凝神戒備,看向貫通天地的光,不多時,光芒散去,天地間突然變得一片幽暗,伸手不見五指。這樣的黑暗,不會讓人覺得靜謐,反而置身其中,原本因為原本的聲音,色彩,感知等等等等分散壓製的各種各樣的惡念、邪念、亂念、雜念、一一浮現出來,引動人們內心深處最為元始、最為暴戾、最為激烈的負面情緒。
兩個人感受到這一切,都皺著眉頭,各自運轉心法,壓下心裡的負面情緒。在同時,兩個人隱隱有一種猜測,因為他們最近剛剛碰到過這樣令人厭惡又煩惱的氣機。
叮咚,叮咚,
還沒等兩個人有別的反應,突然間,妙音響起,似乎彈箏、琵琶、箜篌、胡鼓、銅鈸、拍板、弄盤,等等等等,夾雜在一起,繼而幽香細細,蓮花如燈,一個倩影由模糊到清晰, 逐漸顯現出來。
叮咚,叮咚,叮咚,
在諸般妙音裡,女子的身影由模糊到清晰,依稀可以看到,女子身材高挑,體態豐盈,深色長裙領口開低,外面絲織細花輕紗,天光下,女子肌膚如雪,青絲似瀑,整個人如同白玉雕刻一樣,完美無瑕。
出來的女子雖然美麗到極點,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膚都引人注目,可欣雨仙子和元奇道人兩個人本來就天賦不凡,又得上乘玄功,只是一瞥,身上就有層層疊疊的寶光覆蓋下來,護住周身,異口同聲,道,“天魔!”
來人正是秦雲衣,她和其他天魔被李元豐的心魔之主的力量送入了這一片人間界的界空,可由於李元豐的心魔之主是在觀自在和彌勒梵主夾擊的縫隙中做到的,所以能夠把他們送到這一片界空已經是難得,根本不可能像梵門那樣送他們的自己人那樣準確定位。正是這樣,秦雲衣不但和同伴的天魔分開了,而且沒有到原本李元豐心魔之主的分身所佔據的魔宮,而是落到了此地,一下來就遇到兩位玄門中人。
“玄門的人哦。”
秦雲衣見到欣雨仙子和元奇道人,輕輕一笑,笑聲清脆如銀鈴,天魔之身隱入虛空中,隻留給兩個人一個美麗又難以捉摸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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