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台上。
藤架懸空,枝條交橫。
新蔓織寶網,舊實墜叮當。
幼須垂下,細細密密,何止千百,恍若翩翩蝴蝶,連須鉤足,搖搖擺擺。
在其下,有一架小榻,花紋鏤刻,一人坐在榻上,閉目不動。
藤架,小榻,閑人。
垂若瓔,須似蝶,石聽風。
妙韻自成,蔚然成畫。
兩名力士守在外面,虎背熊腰,手持利刃,在戒備的同時也在低聲說話。
一人看了眼榻上人影,道,“老爺陰神出遊,還不回來。”
“都是日月衛的人廢物。”
另一人接口,語氣不屑,道,“四個校尉,平時在外面耀武揚威,眼高於頂,誰都看不起,可真見真章了,才知道是花架子。”
“是啊,”
同伴讚同,憤憤不平,道,“他們一死百了,倒是連累老爺來收拾爛攤子。”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將日月衛的人罵了個狗血噴頭。
日月衛和道錄司作為大唐朝廷相對超然的機構,豈會少了齷齪,明裡暗裡的小動作不斷,要不是上面有人壓著,恐怕早將爭鬥擺到明面上來了。
現在說幾句壞話,輕輕松松。
正在此時,隻聽噗通一聲,在空空曠曠的高台上,格外刺耳。
“不好。”
力士聽了,先是一驚,繼而發現端倪,他健步如飛,來到藤架下,見自己老爺已從榻上跌了下來,七竅出血,模樣淒慘,頓時嚇得六魂無主,吼道,“老爺出事了。”
“什麽?”
另一個力士同樣奔到榻前,看了一眼,馬上道,“我去稟告葛真君。”
時間不大,只見祥雲來聚,鳳尾撥光,紅蓮白鳥,齊齊落下,在仙樂之中,葛真君急匆匆過來,神情嚴肅,木屐聲聲,玉壺在袖。
“真君,”
兩位力士悲痛溢於言表,他們作為黃文奎的衛道之人,感情篤厚,休戚相關,現在見黃文奎的慘相,真的是恨不得以身代之。
葛真君這位道錄司的領袖繃著臉,沒有說話,他徑直來到藤架下,見到黃文奎七竅流血的慘狀,面色陰沉的幾乎滴出水來,然後用手一點,自指尖激射出一道光,呈現扇形鋪開,高有三尺,上面托舉一朵蓮花,再往上,雲氣扶搖,寶珠璀璨。
寶珠滴溜溜一轉,漸輝入黃文奎識海中,積雪晶瑩。
冥冥之中,點燃魂燈。
呼啦,
僵死過去的黃文奎身子一動,隱隱之間,有少許生機,像是冬去春來,冰皮新解,鱗鱗有光,隻是很是微弱,似乎隨時熄滅。
葛真君看在眼中,有一點喜色,旋即隱去,對兩位力士吩咐道,“你們家主人陰神出遊有不妥,幸虧有一縷余魂尚在,可保住性命。你們立刻持我手令,護持黃大人離開此地,回歸道錄司靜養。”
“是。”
兩位力士答應一聲,連忙尋來軟榻,將不能動作的黃文奎放上去,然後再次和葛真君行禮後,離開高台,急匆匆向道錄司趕去。
待兩人離開,高台寂靜。
隻有乍起煙水,亂葉寒雲。
偶爾一聲鶴唳,自遠方來,格外清亮。
葛真君目視幽深黑暗,目光如雷霆,威嚴浩瀚,聲音很低,道,“是誰?”
是日。
山後有潭,方圓半畝,其色陰綠,幽暗深邃,寒意勃發。
四下陡壁滑不可攀,光能鑒影,時而有怪松自岩隙中倔強長出來,
根葉蒼勁,團團簇簇,灑下陰翳。 天光自外面來,落在谷中,和潭裡的水色相磨,金綠激蕩,莫可名狀。
沒人知道,在離深潭三丈高的峭壁上,有一洞穴,外面有松枝遮擋,口小而內寬敞,長短不一的乳石倒垂下來,凝有水珠。
李元豐坐在裡面,眸子平靜,識海之中,大放光明,畫面一卷卷翻過,光怪陸離,有生活,有修煉,有鬥法,有朝廷勾心鬥角,等等等等,應有盡有。
正是黃文奎的記憶,歷歷在目,非常清晰。
李元豐一幀接著一幀地觀看,雖然不可放慢,可還是看得認真仔細。
不知道多久,李元豐才停下來,他微微抬起頭,眉宇間有著喜悅。
不得不說,這次收獲很大。
在大唐世界中,他運用鬼車神意吞噬過兩位修士的記憶。
真要說出來,當日金元道人的境界修為未必比黃文奎差上太多,但是在那個時候,金元道人是在拚命之後,記憶紊亂,殘缺不全的,可黃文奎的不一樣。
黃文奎的記憶是完整的。
李元豐故意等到被妖魔折磨了一番的黃文奎恢復之後才下的手,就是這個目的, 他要的是齊齊整整的記憶。
現在來看,恰到好處。
“貴妃還陽,”
李元豐抬起頭,看到穹頂倒垂下來的乳石,上面積累的水珠仿佛撐不住了,啪得一下,掉在地上,摔成紛紛的水花,他眸子晶瑩,有智慧的光。
貴妃還陽真是一件不同尋常之事,即使是黃文奎這樣道錄司的四品道官,都所知寥寥,可從其中,又可窺視到不少神秘。
“葛真君,”
李元豐喃喃自語,從黃文奎的記憶中能夠看到,這位葛真君不愧是能夠被大唐朝廷授予真君的存在,自有偉力,神通廣大。
而至於神秘的臨邛道人,能夠做到葛真君都做不到的事兒,可想而知其厲害。
要打兩人的主意,自己現在的力量可不足。
李元豐想到這,念頭一起,識海之中,鬼車神意出現,一首微垂,口銜寶珠之狀,裡面隱隱有人形,蘊含沛然不可抵禦的精氣。
是的,精氣,不同於以往吞噬鬼兵鬼卒所化的純白精氣,眼前珠中精氣呈現出一種色彩明麗的金黃,隻是一看,就有一種與眾不同。
正是妖魔所化,品質很高。
“品質高是最好不過。”
李元豐感應到珠中精氣蘊含的能量,前所未有,浩浩蕩蕩,點點頭,他這次不惜深入地界,吞掉黃文奎的記憶是意外之喜,首要目標還是這個。
“咄。”
李元豐平了平心神,不再猶豫,立刻一引,寶珠滴溜溜一轉,旋即炸開,化為精氣,夾雜金黃,自上而下,貫通五髒六腑,再入骨髓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