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敘站了許久沒開口,書房裡只剩下自己的呼吸聲,和他手指敲打鍵盤的聲音,許久之後,韓敘鼓足了氣,卻隻說了:“宋總,你……在忙嗎?”
宋潯沒有說話,也沒有抬頭。
她勉強擠出的那點笑容極不自然地僵在了小臉上,覺得是自己聲音太小,宋潯處理公事又過於專注,所以才聽不見她剛才那聲招呼。
她清了清嗓子,微微拔高些問:“宋……宋總,你,什麽時候有空?”
宋潯仍然無視她的存在,眼明手快的敲打著鍵盤,一陣劈裡啪啦的響聲,比韓敘說話的聲音還要流暢。
“宋總,我是來跟你道歉的。”
他的黑眸盯著電腦屏幕,薄唇終於動了動:“道什麽歉?”
她怯懦的說:“之前,在天慈百貨,我不該生你的氣,丟下你自己一個人走掉,對不起。”
宋潯冷哼一聲:“就這事?我接受你的道歉,你可以出去了!”
韓敘以為宋潯小肚雞腸還在生她的氣,這就要趕她出去,著急的連忙說:“還有!我想請你幫個忙!”
宋潯停頓了修長的手指,抬起黑眸,沉冷的問:“你是誰?我為什麽要幫你?”
韓敘一愣,心裡在說我和你是“那種”關系,不是應該幫一下忙嗎?可是到了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她不止一次,反問宋潯,他憑什麽管她,他又不是她什麽人,說他是她嫖過的一隻鴨子,甚至還有更惡劣的,說他比起陸羽恆,不過也是她在外面的另一個野男人而已。
每次見著他就躲閃,對他百般敷衍,臉上飽含著深情,心裡不知咒罵過他多少次。
所以他問的對,她是誰?她什麽也不是。
韓敘喘了一個沉深的呼吸,很重,驕傲的自尊在讓她想立刻離開這間書房,可理智在告誡她要留下。
“因為除了你,沒有人能幫我,求你幫幫我!”
宋潯幽深的黑眸重新回到了電腦屏幕上,然而他口中說出來的話,卻讓她大吃一驚。
“你想讓我幫你除掉王紫?”
韓敘怔住:“你怎麽知道?”
宋潯嘴角微微揚起一抹弧度:“長樂渡有一幫人在鬧事,聲稱自己買的房子受到了二手房的影響無法升值,這些人卻拿不出購房協議。”
“是!”
“你的父親韓董收到職員報告後過去長樂渡,打算看看是誰在背後煽動攪渾水,結果什麽也沒有看出來。”
“對!”
“你的弟弟韓逸,在天慈百貨大樓外面的廣場上,把一個老頭給踹了一腳,讓人報警進了警局,拖延了時間沒能過去早早勸走韓董。”
“恩。”
“韓董一個人開車從長樂渡出來,在路口就被一輛大貨車給逼到了綠化帶上,撞到了大樹,還導致馬路上車輛連環追尾,幸好韓董命大安然無恙!”
韓敘暗暗欣喜,壓著自己的心跳,他居然什麽都知道!他是願意幫忙的?
嫩白的小手撐在桌上,隔著寬大的辦公台,韓敘微微俯下身,沒有察覺自己的V領之內漏了不那麽明顯的小溝壑,連忙補充道:“韓二在天慈百貨大樓廣場踹的那個老頭,是王紫花錢收買的,這一切……”
“這一切是王紫趁你不備製造出來的連環伎倆,先是雇一幫人去長樂渡鬧事,在外面路口安排了一輛大貨車,等韓董從長樂渡出來就撞上去,目的是想讓你家破人亡……”
宋潯略一抬眸,就看見韓敘俯身下來的風景,話尾忽然掐掉。
韓敘壓根就沒有知覺,她隻是沒想到,宋潯的腦力轉動的這麽快,快到甚至連親身經歷的人都難以像他描述的那麽清晰和準確。
他剛才所說的,完全正確,這些看似不經意的巧合,他身為一個局外人,居然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把這一環接一環的銜接到一起。
這些還是她在等待自己老爹從手術室出來的那段時間,仔仔細細的琢磨了許久才琢磨出來的一點頭緒,而這個冷面的男人,甚至比她自己腦子裡想到的還要詳細。
長樂渡出現的問題,開始她以為是安雅,認定自己的仇人裡面,安雅最符合各種條件。
而當劉有福告訴韓敘那幫鬧事的人根本就沒有購房協議,而是冒充小業主之時,這一切就已經不是那麽簡單。
她和韓二在警局耗掉了兩個多小時,韓柏楊就那麽巧出到路口就被大貨車逼到撞上大樹,聯系到親眼看見王紫在廣場拿錢給老頭封口,她就已經斷定,韓柏楊車禍,根本就不是交通意外,而是蓄意謀害。
韓敘忙接上話說:“長樂渡早些日子就出事了,不光是今天才開始,還沒開盤的新樓盤,已經有二手樓掛在交易市場,很多人想買,但業主卻遲遲不交易,要不是這次親眼看見王紫在廣場上給老頭封口費,我還不知道這是王家的乾的缺德事!”
宋潯將自己眸光收了回來,聲音還是那麽慵懶:“今天的事,你可以勉強聯系在一起,其它的別那麽篤定,說二手樓就是王家做的你有證據嗎?”
韓敘愣愣地搖頭:“今天長樂渡出的事還不夠證明?”
宋潯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把電腦屏幕扭轉,正對在韓敘的面前,嗓音依然那麽磁性:“你應該慶幸你和韓逸沒有過去長樂渡,不管從長樂渡裡出來的是韓董,還是你和韓逸,外面路口那輛大貨車都會在那等著你們,不存在時間交叉的問題!”
韓敘看去他轉過來的電腦屏幕,他和別人正在聊天的對話框還沒有關閉,聊天對像是警察的口吻。
內容在說長樂渡路口的監控已經調查過,大貨車是一直停在馬路邊,韓柏楊的車子剛從長樂渡出來,貨車立刻就發動衝過去,剛才貨車司機已經在接受審訊,但是一直不肯松口,顯然是收了不少的封口費,寧肯坐牢也不供出身後主謀。
還有之前長樂渡職員報警抓去的那幫鬧事的人,聲稱有人跟他們說長樂渡在拍紀錄片,讓他們當一回群眾演員,每人隻拿了幾百塊的“出場費”。
這些人以為真的在拍戲,甚至警察來了長樂渡,他們還以為警察也是群眾演員,拚了命的演,至於找他們“拍戲”的人,他們根本不認識。
這幫人是一個個分開做的筆錄,供詞一致,不存在串供的可能。
韓敘想不到這裡面還有這麽多的貓膩,驚訝之余,看去宋潯的目光也柔和了許多。
從她一進門,就見宋潯在敲打著鍵盤,根本就無視她的存在,她還以為他在處理公事,沒想到卻是在找警察朋友問那輛貨車司機的口供。
她頓時為自己誤會他而自責,小臉一紅,訕訕的口氣顯得很難為情:“謝謝你!”
宋潯再看去的眸光一滯,她在說什麽?謝謝你?不是謝謝宋總?或者謝謝大少爺?
“宋總?”韓敘感覺到他眼神停在自己臉上,以為是有什麽事,小聲的叫了一聲。
宋潯眨了一下深眸,呵,還是“宋總”。
低沉磁性的嗓音比之前淡了不少:“所以你今天來,是想讓我幫你殺了王紫?”
雖說自己心裡呼喊了千萬遍王紫死有余辜,但是,真從他口中說出來“殺人”二字,這話瞬間嚇了韓敘一身雞皮疙瘩,他言出必行的性子,瞬間讓她嗅到恐怖的氣息。
畢竟殺人這種事,別說自己沒乾過,讓別人去幹也是會連累到他,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犯罪這種事,能瞞得了一時,還能瞞得了一世去?
於是韓敘急忙解釋道:“不不不!別殺人,這樣……也太恐怖了!”
宋潯唇角微微彎起,似乎早就料到她會這麽說:“不殺人,你找我幹什麽?自己用你們女人爭風吃醋的手段去治她便是,頂多我不出手乾預。”
出手乾預?韓敘心裡咯噔了一下,要是他不說出這幾個字,她還差點忘記了,王紫不正是他眾多女人中的其中一個嗎?
自己仗著點“那種”關系來求他幫忙,王紫和他何嘗不是有“那種”關系?
那他剛才說什麽殺不殺人, 就都是故意糊弄自己的鬼話了?
她暗暗想著一定是,他根本不可能去做殺人的事,更不會去殺一個他有“那種”關系的女人。
韓敘迫切的目光霎時暗淡了下來,在她看來,他去把這件事調查的那麽清楚,大概也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王紫吧?
他怎麽可能為了自己去冒殺人這種險!
拐著彎說了這麽多,他隨口說一個“殺人”二字就把她嚇的魂不守舍,難怪剛才他會說長樂渡出現二手樓沒有證據就不要賴在王家身上,明擺著就是讓她自己打消除掉王紫的念頭。
韓敘想明白了這點,語氣驟然冷了不少:“宋總如果不願意幫我,那就算了,不用費盡心思糊弄我!”
森冷的眸光射來,韓敘望見了他幽深不見底的黑眸裡帶著怒意,那雙能滴出墨汁一樣的深眸,一眨不眨的看了她數秒之久,才不耐煩地說:“我說殺了她,你說不要,現在反過來說我不肯出手,你是來找我閑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