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經過晉軍的一番騷擾,契丹軍再也待不下去了。第二天天還沒亮就盡數消失在了營州城外。
神奇的是自四月下旬起連續下了數日的大雨竟在契丹人前腳剛走後就放了晴。軍中皆傳言小太保李存紹是星官下凡,有神仙護佑。
沒有了契丹人劫掠,幽州的糧草也開始陸續運進營州城。契丹的危機已經解除,此役最大的目標——劉仁恭也已經自盡而死。
但自己這第一次統帥出征,李存紹卻總有一種虎頭蛇尾的感覺。難道是因為沒有打起大仗?李存紹搖了搖頭,並不覺得自己是李克用那樣的嗜戰之人。
劉仁恭的殘部已經被符彥超先行押著回幽州聽候處置了,聽說先前自己在刺史府外射中的正巧是劉仁恭的長子劉守文,在戰俘中隱藏了數日才被相識的元行欽認了出來。李存紹也沒空去找他聊聊,歷史上割據幽州數十載的劉氏一族至此已經算徹底完了。
不過李存紹也有他感興趣的人。將劉仁恭屬下心腹的將領和官員悉數押送幽州後,還有些不入流和無關的文官僚佐則被按李存紹的吩咐關押在刺史府東邊的偏院裡。
戰事已畢,大軍卻還需要些時間休整後再開回幽州。李存紹終於抽出空來去東邊的院裡看看。
“就關在這處院子。”薛直把李存紹引到關押的院子處。
說是關押,不如說是看守。不僅沒有上刑具,整日還有好吃好喝的送進去伺候著裡頭的文官們。這當然也是李存紹的吩咐,現在可沒有什麽重文輕武的習慣,文官受苦武人享福才是常態。
推開門走進去,裡頭幾個人正圍坐在院子裡屋簷下的台階上玩著雙陸棋。聚精會神的樣子連門外進來人也不知道,只有邊上一人閉目打坐,卻看也不看這邊。
李存紹沒說話,薛直以為他有些惱怒,喝斥旁邊的看守:“誰弄來的這棋?外面弟兄們拚死拚活,還能讓他們在這裡頭不亦樂乎?”
“不是小太保吩咐說...”看守還想辯解,卻被李存紹抬手打斷了。
這邊一吵鬧,那邊玩棋的文官們也醒悟過來,忙站起來行禮。
還沒等李存紹開口,一個尖嘴猴腮的官倒先開口了:“我可聽說是小太保叫你們伺候好我們的,怎得還想把棋收了去?”
薛直吸一口氣正要發作,被李存紹伸手拉了下來。他笑了笑,走去那棋盤邊,“這棋怎麽玩的?”
“去去去,你這小將怎的如此不知禮數?不會玩就去邊上呆著!”那官揮揮袖子,“來來,諸位同僚我們繼續!黃兄咱倆這盤還沒完呢。”
被指名的黃兄一愣,和幾位同僚互相看了看,“這不太好吧...”
“有甚不好的?小太保看重我們,那我們就死不了。”說著他就坐了下來,見李存紹還站在原地,“小將軍若是無甚乾的,就去打幾兩酒來。”
薛直見這官如此過分,冷著臉就想過來,卻見李存紹對著自己搖了搖頭。
“我明白了,不知幾位還需要什麽?”李存紹轉頭問起其他文官來。
其余的文官倒是客氣,“不需要不需要”,“怎麽能麻煩將軍呢”。
李存紹點點頭,又問起剛才行了禮就接著在簷下閉目打坐的文官:“那位養神的先生可有需要?地上涼,不如給先生找個蒲團來。”
文官睜開眼來,目光神采奕奕,緊閉的嘴巴和被打理得很精神的胡須,顯得很有股子正氣。“將軍若方便,煩請找些書來罷。
” “我明白了。”
“磨嘰什麽呢?”那尖嘴的官見沒人跟自己下棋,把手裡的棋子重重往棋桌上一拍,想要趕緊把李存紹打發出去,“你們小太保...”
“聒噪。”李存紹收起臉上的笑,冷冷的看著他。
尖嘴官看見李存紹的表情嘴上一噎,又想起有小太保罩著自己等人,便放開膽子:“小太保說...”
可還沒等他說完,便突然感覺一股巨力把自己掀飛出去。
原來是薛直再也忍不下去,聽見李存紹語氣轉變,立馬大步上前一腳將他踹了出去。尖嘴官被狠狠地撞在門柱上,一口血立馬吐了出來。
在場的文官們都駭住在原地。
“小太保小太保,小太保也是你能叫的?”薛直這才痛快了,走上去又在那官身上踩了兩腳才算解氣。
覺得火候差不多了,李存紹發話道:“行了,待會把他丟出去。”殺雞儆猴是有必要的, 但萬一真的打死了也不好,畢竟自己還想收攏了這些文官來為自己辦事。
然後又轉身向那打坐的人,剛才發生的這一切似乎並沒讓他心生什麽波瀾,起碼從表面看是如此。
“先生請跟我走吧。”李存紹嘴上客氣,但話裡卻並沒給他留下拒絕的余地。
文官拱了拱手,便跟著他一同出了院子。薛直走了兩步,又轉回身來走向文官們,幾個人紛紛向後避退,卻見薛直理也沒理他們,徑自走到昏過去的尖嘴官跟前又狠狠地啐了一口,這才大步出去。留下院裡的文官們面面相覷。
“還未請教先生名姓?”
“在下姓孫名鶴,原為營州判官。想來將軍就是小太保了。”
“哦?孫判官知道我?”
“在下既然已經革去官職,小太保就免稱判官了罷。”孫鶴說著笑了笑,“恐怕這營州城裡,上至老叟下至稚子,已經無人不知小太保的名頭了。”
李存紹想了想道:“嗯...孫先生是不能做判官了。”說完便看向孫鶴的表情,見其面色如故,李存紹不由心裡暗讚。於是接著說:“孫先生有才,我想征辟先生為麾下行軍司馬。”
“承蒙小太保抬舉,卑下只怕才不配位。”孫鶴立馬拱手行禮。
李存紹聽完倒是放下心來,不怕他說什麽才不配位的話,這些都是謙辭,若當了真就是傻瓜。只怕他像如今不少文人一樣消極避世而無意仕途。
李存紹立即把行禮的孫鶴托了起來,“孫司馬無須多禮。”
兩人看著對方,一同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