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固態煉鋼法轉變成液態煉鋼法，並不是一蹴而就，而是有一個非常漫長的發展過程。

　　而標志性的過渡，就是十八世紀中期-誕生於英國的坩堝煉鋼法。

　　因為這種煉鋼方式很原始，產量小，價格昂貴，鋼的質量也比不上後來真正意義上的精煉鋼，所以後世又有一個很受鄙視的別名——土法坩堝煉鋼。

　　產量低，價格貴，質量不如精煉鋼，這些對高羽來說都不是問題，因為他只是想把合格的鑽杆造出來，要求沒那麽多，也沒那麽高。

　　鑽杆用料本就不多，哪怕它就是貴的等同於相等重量的黃金，也沒有關系。

　　很快，高羽又跑回陳老根處。

　　陳老根這回注意到了高羽，急忙脫下髒了的工衣，小跑著來到高羽面前，恭敬道:“高大人，小的正在搭建爐膛，明天就可以過火烘烤了。”

　　高羽勉勵了幾句，道:“鑄炮的事情別著急，不趕工，我來是想問你個問題。”

　　陳老根愣愣的點頭，道:“大人您說，小的知無不言。”

　　“在所有的火爐中，哪一種爐子的爐溫最高?”高羽問道。

　　古人為什麽煉不出液態鋼?

　　最關鍵的核心，就在於溫度達不到煉鋼的需要。

　　後世精煉鋼的溫度，達到了1700到1800度，而這個時代的冶鐵溫度，只有1000到1200。

　　生鐵的熔點是1148到1200左右，所以冶煉的溫度無論是出於技術還是成本考慮，都不會超過1200。

　　高達五百度的溫差，完全可以說是一道巨大的鴻溝，液態鐵早在西漢時期就已經出現，卻一直沒能進化成液態鋼，根子就出在這裡。

　　溫度！

　　溫度！！

　　溫度！！！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如果是精煉鋼高達1700的高溫，高羽可能會很喪氣，因為如此巨大的溫差鴻溝自己要跨過去，真不知道要到猴年馬月。

　　但退而求其次的坩堝煉鋼法，只需要1500度。

　　這一下就將溫差縮小到了三百度。

　　高羽覺的，雖然強行邁過去有可能會扯到蛋，但這已經是最後的希望所在了。否則在沒有足夠熟練工匠的情況下，批量生產鳥銃的夢，注定要碎。

　　“論爐溫，熔鐵爐的爐溫其實已經算高了。”

　　陳老根指著自己正在建在的爐子說道，他有些不明白高羽問這句話的意思，難道是在懷疑自己的能力，旋即解釋:“大人可能有所不知，鑄炮的鐵水溫度如果低了，鑄成的炮會有很多的氣孔，所以鑄炮的熔煉爐相對於煉鐵的爐子，溫度是要高一些的。”

　　高羽點點頭，古代鑄鐵炮之所以質量差，就是鐵水溫度差流動性不好，一入模子差不多就開始凝固，以至於無法擠出空氣，被包夾在裡面，形成大量的氣泡疏松。

　　而銅炮的質量好，很大的一方面就是銅熔點低，相同溫度下流動性強很多，不容易形成氣泡。

　　這又是溫度不夠惹的禍。

　　實際後世鋼炮的質量是要勝銅炮的，而且要便宜得多，銅在這個時代是硬通貨，很貴。

　　只要能提高溫度，煉鋼也就沒什麽難度。

　　“你再想想，還有沒有溫度更高的?”高羽不死心，熔煉爐如果能練出鋼來，那還有自己什麽事，早在漢朝就練出液態鋼了。

　　陳老根頓時扣起了頭皮，手上的泥粘在了額頭上還渾然不覺，

沉吟了一會兒突然一動:“大人，小的倒是想起一種爐子，但不是我們鐵器行的行當，不知道對您有沒有用。”　　“你快說?”高羽急忙問。

　　陳老根頓了一下，認真道:“瓷窯。”

　　高羽愣住了，而後猛的一拍大腿，興奮到幾乎尖叫:“薩尼姆，怎麽把這茬給忘了?”

　　陳老根說的沒錯，這個時代燒造溫度最高的不是冶鐵行業，而是陶瓷行業。高羽頓覺整個世界都敞亮了，陳老根怎麽看怎麽可愛，恨不得上去親他一口。一語驚醒夢中人，自己鑽進鋼鐵行當裡都弄昏頭了。

　　瓷窯，就是燒造瓷器的爐窯。

　　明朝最大的外貿產品是什麽，瓷器，沒有之一。

　　這是命名了華夏英譯的重量級詞匯，CHINA，就是瓷器的意思。

　　相比冶鐵水平，華夏的瓷器燒造水平遠超之，同時也遠超世界任何一個國家和地區，登峰造極。

　　它所配套的爐窯，自然也是最頂尖的超級水平，勝過了冶鐵爐。

　　只是瓷窯和冶鐵爐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爐子，沒有什麽借鑒價值。若非如此，率先煉出液態鋼的就應該是華夏，而非萬裡之遙的英國了。

　　但是……重點來了，坩堝法煉鋼，不挑爐子！

　　這就是高羽激動的地方，他只需要溫度達到要求，至於是什麽爐子，完全沒有任何關系。

　　“陳大匠你立功了，今天收工後去高二那裡領十兩銀子。”高羽興奮的不能自抑，丟下一句話，轉身往回奔。

　　陳老根一愣，而後大喜。

　　……

　　高羽直接衝回家，見高二正在桌上寫寫算算，急忙道:“高二，我爹呢?”

　　“老……老爺在校場。”高二站起身，不明白少爺這是怎麽了，火燒屁股似的。

　　高羽沒二話，又轉身出門去了校場，果然看到了老爹，他正在督訓長矛隊。

　　自從鳥銃隊大放異彩之後，高興德也看明白了隊列訓練對於紀律錘煉，便也把隊列訓練放入到了長矛隊中

　　高興德看見高羽一臉急色，本能的以為出了什麽事，急忙道:“羽兒，發生什麽事了。”

　　“沒出什麽事，我就是想問問爹，咱們閩地，有燒造大紅釉瓷器的瓷窯嗎?”高羽直入主題。

　　“你問這個做什麽?”高興德滿臉不解，自己兒子什麽時候對瓷器敢興趣了，那可是文人雅士的愛好。

　　“爹，事說起來有點繞，你先回答我。”高羽道。

　　高興德沉吟了一下，道:“大紅釉瓷器在閩地的話，泉州府安溪縣的安溪窯有出產。”

　　“安溪縣?”高羽再次大喜。

　　高羽對瓷器了解其實也不多，但他記住了一個點，那就是大紅釉瓷器，是瓷器裡面的貴族，它之所以貴，就是因為燒造溫度要求非常高，遠比白瓷一類的要高出一大截，是典型的高溫瓷器。

　　它表層的紅釉，必須用高溫才能成功上色。

　　後世誰家裡若是有一件大紅釉的瓷器，就發財了。

　　這種貴族瓷器瓷都景德鎮肯定有產出，但問題是景德鎮遠在江西，離著高家堡少說也有上千裡路，太遠。

　　而泉州安溪就近了，翻過戴雲山脈就是泉州府，也就一白六七十裡左右。

　　腳程快的話，來回也就一個星期。

　　想到這，高羽立刻把胡天峰招到跟前。

　　“高大人，可是出了什麽事?”胡天峰見高羽兩眼放光，不由有些奇怪。

　　高羽平複了一下心情，嚴肅的看著胡天峰，道:“胡隊長，我現在有一個很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務必完成。”

　　“大人但說無妨，屬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胡天峰身體一正，學著鳥銃隊的隊員一樣，大聲說道。

　　高羽滿意的點點頭，旋即道:“你帶上人和銀子，去一趟安溪縣。”